往事
夏。
某日黄昏,式乾殿外的琉璃瓦上闪着熠熠粉彩,细碎的光影透过树荫投下一片斑驳。
沈著陪侍在建元帝的一旁,等待李徽仪领着赵谕过来。
李徽仪在建元帝跟前才要屈膝行礼,建元帝便扶住了她,很是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温着声音:“徽仪瞧瞧,这便是朕为谕儿挑的老师——终南名士沈著沈见微。”说罢又转头去看赵谕,轻咳两声才道:“谕儿,这位沈先生日后便是你的老师了,拜见先生。”
赵谕恭敬地朝沈著躬身,沈著的眸光却一时没能从建元帝拉着李徽仪的手处收回。
直到建元帝提醒他,他才回过神来,“草民失礼,陛下恕罪。”
“既是谕儿的老师,日后便不必自称‘草民’了”建元帝摆了摆手,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你方才在想什么?”
沈著收敛了眼神,拱手答道:“臣见陛下与皇后殿下鹣鲽情深,臣羡煞不已。”
建元帝左右无事,颇是随意地多问了句:“沈卿有所慕之人?是哪家的娘子?若在大魏境内,朕便下旨为你们赐婚。”
沈著抿了抿唇,眸中沾上一丝黯淡:“谢殿下厚恩,只是沈家没落后,她也嫁作他人妇了。”
李徽仪从回忆中抽出思绪,再度抬眼问沈著:“你的心上人,名字中带个''月''字?”
沈著喉头滑动,答道:“殿下英明。”
他这么些年一贯以不近女色著称,却是因为有个爱而不得的小娘子,倒是有趣。
李徽仪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以半开玩笑的语气问他:“那当日先帝要给你和她赐婚时,你说她已另嫁他人,如今又再度提及,是因为,她现在正在居孀,故而你来请求吾?”
沈著没有说话,便算是默认了。
“那位娘子现在何处?这样的小心愿,太傅还要与吾如此客气。”李徽仪弯了弯眸子,哂笑一声。
“只是,殿下可知那小娘子是谁?”沈著的声线比原先沉了些,若仔细听,当中还夹杂着些许哑意。
李徽仪对上他的眸子时,发现其眸色晦暗,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失魂落魄。
她鸦睫扑闪,回了句:“你我相识三载不到,见微的心上人,我如何知晓?”
沈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转了个话题:“臣有一事不解。”
“讲。”
李徽仪总觉得今日的沈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的问题。
“殿下明明出身陇西李氏这样的高门大族,当年,为何甘愿给先帝做妾?”沈著说这句话的时候握紧了手中的杯子,并且躲开了李徽仪的视线。
李徽仪抿着唇,没有说话。
沈著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臣从前在终南隐居之时,曾听闻殿下年少时有青梅竹马的心悦之人……”
他这句话的尾音落得很轻。
“你僭越了。”李徽仪眸中闪过一丝痛意,而后沉声道。
沈著立刻敛衣起身,躬身站在一旁。
但李徽仪已经没有了这个耐心,朝他摆了摆手,甚至没有正眼看他:“吾发了,沈卿退下吧。”
沈著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殿中炉火烧得正热,沈著走后,李徽仪便觉得眼皮沉重,耳侧却还在不断地回响着他那句“曾听闻殿下年少时有青梅竹马地心悦之人”。
困意再次袭了上来。
她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
先帝永昌十八年,李徽仪十六岁,被以匹嫡之礼赐予当时还是太子的建元帝做良娣。
李徽仪容貌姣好,又是真正的将门出身。她自小见过鸣沙山的孤月,看过天山的苍茫云海,也领略过剑阁的峥嵘崔嵬,眼界见识自然不同于京中那些深闺大院里长大的高门贵女。
她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因此从来都不曾把心意放在建元帝身上。
建元帝只是她上位的垫脚石。
即使她不去抢这皇后之位,李家兵权甚重,又在陇西颇有声望,建元帝迟早是要对他们李家动手的。她只恨自己即使苦心孤诣,到最后也只保住了父亲李冀和侄子,以及平远候府的“殊荣”。
那个潇洒落拓的鲜衣怒马少年郎死后,李徽仪对于自己未来的夫婿便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期待。
因为她知道——这世间不会再有赵承祐那样的人了。
李徽仪的姑母是魏文帝最宠的夫人,为她指一门好亲事是她姑母的遗愿。
当时尚为太子的建元帝请旨纳她为侧妃的时候,她本是可以拒绝的。
但她并没有。
“阿耶,祐郎不在了,那女儿嫁谁都是一样的,为什么不嫁太子殿下?我们家自太/祖皇帝开国以来,世代武将,您和大兄常年镇守在苦寒之地,可除了大姑[1]在的那几年,军饷有几年跟得上?最后都要走我们李家的私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