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被这人言中
罗戟拿着名帖登门拜访杨国舅的时候,被管家老丈直接引到后院的厨房里来,说他家公子正在里面忙着,罗戟正心下纳闷不都说君子远庖厨么,怎么国舅爷还亲自下厨呢。
正想着,只见杨骎还是穿着那条洗得泛白的墨绿长袍,缚着襻膊,还系着一条小碎花的围裙,举着把正在滴血的菜刀,从灶房门口歪出半个身子,对着罗戟说了句:“哟,来啦?”
这话问的,仿佛知道自己要上门一样。罗戟“哎”了一声应了。
“屋里头坐,马上开饭!”说罢,半个身子又钻回厨房去了。
给罗戟整得挺不好意思的,空手来,还白蹭人家一顿饭。
管家老丈把罗戟引到堂屋,桌案已经摆好,刚把茶倒上,就见杨骎手杖也不拄,哼着小曲走了进来,他后头跟着两位侍女,各端着一只红木托盘,分别把两盘鱼脍放在杨骎和罗戟相对摆放的桌案后迈着碎步退出去了。
还没等罗戟开口,杨骎就举起筷子:“要我说你小子就是有口福,我今早天不亮起的床,套上车去曲江池边上买的刚打捞上来的鲜鱼,放在水盆里一路活着带回来,适才亲手杀了用快刀片成的鲜鱼脍,快吃,快吃!”
罗戟一看案上,这鱼脍吃得真讲究,光蘸碟就有七八种。杨骎也颇为得意地介绍红的是腐乳、绿的是鲜韭、黑的是新酱、灰的是虾泥、白的是生蒜、黄的是老姜、粉的是萝卜泥、橙的是腌渍梅,招呼罗戟挨个试试。
罗戟拿起筷子的那一刻突然想到青杳爱吃鱼。
小时候青杳经常给罗戟做鱼吃,肉厚而绵的鳙鱼用蒜炖着吃,咸鲜中带点甜的汤汁可以拿来拌饭或者蘸蒸饼;细长的竹荚鱼用小火煎得酥酥的,连头尾鱼骨可以空口吃;肉白而嫩的鲶鱼片成片做糟鱼;还有一些很小的鱼,就腌渍成咸咸的鲊鱼,配白粥吃……
青杳总说多吃鱼脑子聪明,但是她没做过鱼脍,因为做鱼脍的鱼要格外新鲜,因此价格也贵,怕贪便宜给罗戟吃坏肚子。
许多往事涌上心头,罗戟突然难过起来。
“怎么了?吃不惯?”杨骎见罗戟迟迟不动筷,关心地问了一嘴。
罗戟摇摇头说不是,用筷子挟起鲜鱼片放入口中,真的鲜,鲜得紧,就像鱼在嘴里又活过来似的。
“你想明白了?”杨骎问。
罗戟恍惚了一下,突然意识到是在问自己东都那摊事,放下筷子,把青杳给自己的分析和推论跟杨骎讲了。
“蒙大人不弃,罗戟才得以从东都全身而返,大人若不嫌弃,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吩咐,救命之恩自当结草衔环相报。”罗戟起身行了个大礼。
罗戟又突然想起来“结草衔环”这个词也是青杳教的。
杨骎说不整这些虚礼,快起来。
罗戟刚坐回去,只见杨骎神色紧张地拍了一下大腿:“坏了!我的烧壳子!”
罗戟也跟着紧张起来,正要站起身只见杨骎已经小跑出门,然后半途又折回来安抚了罗戟一句:“没事你接着吃。”然后旋风似的旋到厨房去了。
罗戟心想这人也挺有意思,一提到吃的,腿脚都利索了。
很快杨骎就用围裙兜着几个热腾腾的的东西进来,虽然隔着围裙,还是给他烫的嘴里发出“嘶哈嘶哈”的声音,他迈进堂屋后径直向罗戟走过来,把那金黄色、柚子大小、饽饽一样的东西往罗戟怀里塞了一个。
“快吃快吃,趁热吃!”杨骎已经等不及地掰下一块塞进口中,烫得嘶哈嘶哈的。
罗戟想到青杳被樱桃毕罗烫到的样子,一时就忘了怀里还捧着个“饽饽”,烫得转了几道手,然后学着杨骎的样子掰下一块咬了一口,真是脆脆的壳,里面又软又柔,跟长安吃的饽饽不一样。
“香吧?”杨骎得意地问,“外边稍微有点烤焦了,不妨事。”
罗戟说香,问这是什么。
杨绪说这叫“烧壳子”,在西域打仗的时候跟当地的百姓学的,本来是用拾起来的马粪烤,自己回来试了试拿普通的木炭烤也成,但就是少了点在前线的野趣。
罗戟想了想大哥在前线应该也吃过这种烧壳子,一下觉得跟杨骎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
“我还试着烤了一种玫瑰馅儿的,你尝尝。”杨骎掰了一半给罗戟。
紫红色的玫瑰馅层层夹在烧壳子中,罗戟咬了一口,甜中还带着一股玫瑰花的清香味儿,十分特别,不住地点头,伸出大拇指夸杨骎的手艺已经是可以开店的水平。
杨骎大乐。
罗戟又想到青杳也喜欢吃胡饼。每次两人去逛西市都买一张面盆那么大的胡饼,罗戟喜欢吃中间薄薄脆脆的部分,青杳喜欢吃边沿软软有嚼劲的部分,两人分工明确,罗戟将胡饼中间掏空自己留着吃,然后把外面一圈套在青杳脖子上,跟她开玩笑说故事里的傻子父母出门怕他饿死,就给他留这么一张饼挂在脖子上,傻子饿了低下头就能咬一口,但父母回来傻子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