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夜难为情(下)
在指缝中的那粒“及时行乐”放入口中,用温热的菊花茶送下去。
青杳已经失去了一切:年少时的宏图和梦想、父母的关爱、同窗挚友的陪伴、良师的点拨开导和她自以为拥有的,可以自食其力的营生,全都不复存在了。
她想抓住的,一样都抓不住,全都转瞬即逝地从手中溜走,只有眼前的罗戟是具体的、触手可及的,他的存在是真实的,他的感情是真挚而又纯粹的,他是这天地之间青杳最后也是唯一想要牢牢抓住的东西,她想要将这块璞玉自私地据为己有,这是她给自己二十三年生命中仅有的交代。
我想要做我自己的勇气,和做我自己的自由。
青杳带着体温的眼泪洇湿在罗戟胸前,耳边只有冲刷天地的雨声,这世间似乎只剩他们两个人。
“青杳,如果你是在考验我的话,我经受不住这样的考验。”
罗戟的声音在发抖,可是发抖的又何止是他的声音。
她抬起头来,眼睛里是璀璨的星河,她的手再次抚上罗戟的脸颊,这一次他没有拒绝,而是握住她的手,拉到面前,细细地吻她的指尖,静静地享受它们轻抚过脸上五官的那种似真似幻触感。
他们额头贴着额头,心跳裹着心跳。
罗戟只觉得自己脑海中纤若游丝般的那根理智的弦绷断了,有什么东西像窗外轰然落下的雨水一样幕天席地将自己淹没,满溢而出流向幽深的青山。
他们的呼吸交缠,像奔涌的热浪,要把彼此燃成灰烬,被他们的热情燃烧过的地方,寸草不生,俱成焦土。
青杳在紧张,她的身体簌簌发抖,但她不是在怕眼前的人,也不是此刻的情境。她在为新的开始而感到兴奋,尽管这兴奋中也夹杂着对未知的些许踯躅。
幕天席地的秋雨在洗刷和验证她的勇气。
青杳会永远珍藏他脸红的瞬间,珍惜他清纯的目光,然后完完全全地占有他。
青杳早就做好了准备,她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及时行乐,谨遵师命。
他们既是彼此的老师,也是彼此的弟子。
他们就像很久以前就是这样紧紧靠在一起,上辈子就是这样,上上辈子也是这样。
青杳心中徘徊不去的那团云被冲散了,流向四肢百骸,她终于知道那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青杳的心中涌上一股空洞,甚至有点悲伤,一种得到后害怕失去的惶恐。
她望着罗戟那双澄澈见底的眼眸说:“我没有别人了,我就只有你。”
这句话不久前罗戟和她说过,在夜雨初霁的那个早上,他刚刚从东都死里逃生而还。
他们是孤独的,与自己的家庭格格不入。
他们也是幸运的,因为能够遇见和拥有彼此。
命运把他们紧紧相连,在今夜签订了永不相负的誓约。
那是不求结果也不想未来的夜晚。
此时此夜难为情。
中秋夜的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减缓的势头。
罗戟推开窗,带着水汽的空气弥漫进禅房,潮润润的。
青杳睡着了,睫毛覆盖着那双灵动的眼,此刻显得格外宁谧。
她还是从前的老样子,睡觉爱踢被子,此刻整个人趴着,脸歪在枕头一侧,被子压在身下,罗戟拽了半天也没拽出来,只好给她披上件衣服。
罗戟面向她侧卧,头枕着胳膊,用目光描摹她玲珑有致的肩背曲线,她虽近在眼前,有时却仿佛离自己很远,她幽深的心境罗戟看不见底,这令他多少有些患得患失。
杳杳没孤鸿,山色有无中。就像她一样,若隐若现,似有若无。
罗戟从荷包里拿出那个被她退还回来的金戒环,绵延山峦的形状,杳杳青山,是她的名字,然后动作轻柔地帮她戴在手指上,这一回,不会再被退回来了吧。
戴在中指上,有点大了。
戴在无名指上,也有点大了。
戴在食指上,还是有点大了。
总不能戴在大拇指上。
罗戟面色讪讪地挠挠头,原来她还给我是因为尺寸不合适?
湿润的空气让青杳浅浅地打了个喷嚏,睁开眼睛,看见罗戟正捧着自己的手指在臊眉耷眼地抓耳挠腮。
他把金戒环举到青杳眼前,懊丧地说了句:“大了,下回我去东都改小点。”
青杳坐起身子拿过金戒环:“改了费金子,不改,就这样。”
“不改怎么戴?”
青杳披上衣服从妆台的小匣子里抽出一段红绳,是重逢那日罗戟把两人的手拴起来的那根红绳,她把戒圈绑在红绳挂在颈间。
青杳捏着金戒圈对罗戟说:“从今天开始,我要多吃饭,长胖一点,等手指变粗的时候,就能戴上了!”
这个主意好,罗戟高兴极了,跳下床说自己还有东西要送给青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