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徒如见师
算起来,从刘子净那里接来的舞伎,已经在府上养了半个多月了,杨骎一忙起来根本顾不上管她们,现下倒是可以抽出空来安排安排她们各人的前程。
一万两银子买几个扬州瘦马,值不值各人自有分说。
但若是能从她们嘴里问出姚无咎的下落,杨骎觉得那这钱就花得值。
再者,她们毕竟是转手过府的,若日后要用,也得让她们知道自己现在、以后都是皇后的娘家人,再与刘子净府上无关了。这一点重要得很,是以急不得。
杨骎先派乳母摸排了一下她们在画舫上的经历,一开始小姑娘们都有些戒心防备,但好吃的好玩的漂亮衣裳一安排上,大部分人都放下了戒心,拉家常似的就跟乳母说了在画舫上怎么生活,怎么上课,教习的师傅都有哪几位,分别叫什么名字。
果然,是有姚无咎的。
蹊跷的是,女孩们似乎不愿意多提这个名字,每每提及也总是讳言,立刻会有人插科打诨地换话题岔开,除了知道她负责给女孩们教授读书识字、规矩礼仪等,她为什么离开画舫、去了哪里都无人知晓。
乳母使尽了浑身解数,也只有一个叫小桃的姑娘说,在画舫上,苏婵和姚娘子关系最近。而乳娘告诉杨骎,关于姚无咎,苏婵向来闭口不提,若有人提到,苏婵就是那个岔开话题的人。
这就逼得杨骎不得不亲自“讯问”苏婵了。
杨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荒唐,为了找一个女人,付出这么多精力、金钱和时间,值得么?
叫人知道了,多么的可笑。
算了,自己的名声在长安城还能更糟糕些么?找女人就是自己最正经的事情。
但行心事,莫问值不值得。名声算什么!
苏婵敏锐地感知到这个杨国舅府上的人在通过向大家套话的方式探听姚娘子的下落。
当初夏夫人跟大家说的统一口径是姚娘子“犯了事”,若是不想被赶下船去,就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个名字,因此大家都讳莫如深,大家都是漂萍一样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有苏婵知道真相。
姚娘子是被逼走的,刘子净和夏夫人想逼姚娘子做妾,姚娘子不愿意,所以他们赶走了她,现在还在背后污蔑她。
姚娘子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败给了权力。
苏婵第一次直观地看到权力的任性和胡作非为,这给了她相当大冲击。
唯有权力可供傍身。攀高枝,其实就是依附权力,苏婵自知凭自己的出身无法掌权,但若是能狐假虎威来自保,也是好的。
姚娘子身体力行,是最好的老师。
可是苏婵不明白为什么杨国舅府上一定要找到姚娘子。她很怕这是权力的另外一次任性,苏婵虽然人微言轻,但是也要尽己所能地保护自己的老师。
所以他们无论怎么问,关于姚无咎,苏婵一律统一模糊地回答不知道、不清楚,然后岔开话题。
可是现在面对的是杨国舅,苏婵平生见过权力最大的人。
那日席间他与刘子净觥筹交错时苏婵曾偷偷看过他几眼,和想象中的长安儿郎一样,他有一双含情似水的深邃桃花眼,身材高大,很是英武,唇红齿白衬得他的笑容更加摄人心魄,他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伴随着乐曲用指节敲击桌案打着节拍的样子,饶是自认见过无数男子的苏婵都难免脸颊绯红。
而此刻不苟言笑的他又让苏婵感到莫名地胆战心惊。
中秋那日的雨让杨骎的腿疼到现在,这份具体真实的疼痛和心里思念的酸楚同时在折磨侵蚀着他。
走进来的苏婵确乎是个美貌绝伦的少女,而她的神态相比她的真实年龄显得有些早熟。
杨骎喜欢以静制动,等待对手先露出破绽。
苏婵从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很紧张了。
杨国舅似乎就只是晾着苏婵,既不说话,也不看她一眼,足足晾了她半个多时辰。
斗室之间,孤男寡女相对而坐,苏婵对这样的情境不应感到陌生,但今夜又仿佛有些不同。姚娘子一直在致力于培养苏婵做一朵“解语花”,重要的是把握对方的情绪,不让场子冷下来。但姚娘子又补充说,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知道什么时候不说话。
现下两个人的“场子”已经比数九寒天还冷了,但是苏婵心里却很明白现在就是不该说话的时候。
等待的时候,苏婵一直盯着杨国舅看,暗暗解构他找自己来的目的。
如果是为了男女欢好,这漫长而又冰冷的前戏太蹊跷了,难不成他生性羞涩,喜欢女子主动一些?联想到那日在刘子净府上他的表现,苏婵暗暗否定了这个猜测。
他一直在伏案写着什么,似乎已经忘了这个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苏婵暗暗环顾这个房间,陈设布置很简单,书案不远处有一床榻,看来这里是他平时起居之处。
令杨骎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