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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奥不生姜半月的气了。
他觉得,她不是和他绝交,是她妈妈生病了,她忧心忡忡,拿他撒撒气而已。
尽管,没人在乎他生不生气。余智梁不在乎。偷奸耍滑的保姆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司机不在乎。旁人习惯了他的独来独往,也不在乎。
他在花花世界中悄无声息地生气,悄无声息地不生气。
一直没再碰上姜半月。
她的小伙伴们如常在上下学的路上叽叽喳喳。
余奥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以为姜半月在陪王娴娴,过了几天也不觉得有什么,怀疑姜半月的小身子骨会不会中招了这一波流感,又过了几天,心里发毛了,猜测姜半月会不会转学了,搬家了,回老家了,而他连她老家在哪都不知道。
终于,这一天,余奥在看到姜半月的小伙伴们时,对司机一声令下:“停车。”
他下车,挡住了那群孩子的去路,一句“姜半月去哪了”到了嘴边……
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看到姜半月从一棵树后鬼鬼祟祟地探出一张笑脸。
那群孩子回望姜半月:“小半月,你就是和他玩捉迷藏吗?”
上当了。
余奥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这么多天,姜半月正常上学,正常放学,只是故意没和小伙伴们同行。
故意躲他。
不是和他绝交。
是和他闹着玩儿。不然,那群孩子不会说捉迷藏。不然,她不会对他笑。
姜半月一颠一颠地跑到余奥面前:“你不生气了?”
余奥的脑袋嗡地一声。谁说没人在乎他生不生气?她在乎。
下一秒,余奥要上车。他上当了,他没面子了。连日来,姜半月对他暗中观察,一定看到他天天在车里抻着脖子找她了。
“对不起!”姜半月追上去。
余奥不为所动。
“是我错了,对不起,”姜半月要使出杀手锏,“哥……”
余奥打断她:“闭嘴。”
司机下了车,等候在后排的车门,默默催促。余奥对姜半月放狠话:“我不会原谅你。”
“以后我每天都买两份好吃的,”姜半月也不强求,“你哪天原谅我了,你哪天来找我,我请你吃好吃的。”
上车后,余奥警告了司机:“管好你的嘴。”
他不希望余智梁知道他和姜半月的友谊。
司机问余奥:“她是你朋友?”
余奥被问住了。是不是朋友,向来由姜半月说了算。她说是就是,她说不是就不是。
司机又问余奥:“她不是你朋友?”
“她是。”余奥赌了一把。
司机点点头:“人得有朋友。”
余奥赌对了。司机是个胆小的人,但心善,在余家做了几年,知道余奥一个朋友都没有。只要余奥说姜半月是他唯一一个朋友,司机会帮他守口如瓶。
“有一回买烤红薯,”司机对上了号,“是她吗?”
“唐叔好记性。”这是余奥第一次叫唐叔,无疑是拉拢。
司机打开话匣子:“吵架了?朋友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小姑娘都道歉了。”
余奥摆谱:“道歉是她的事,接不接受是我的事。”
“也行,”司机向着余奥,“晾晾她。”
当晚,余家吃饺子。余奥自己跟自己打赌:吃几个饺子,就晾姜半月几天。最后,他吃了二十四个饺子。
快要撑死了。
余智梁一边吃饭,一边看案宗,眼里没儿子。保姆看余奥吃了这么多,恨得牙痒痒——都不够她中饱私囊了。
第二天,余奥一阵阵胃疼。但他高兴,为了即将晾姜半月二十四天高兴,是一种“大仇得报”的高兴。
放学后,除了余奥关注姜半月的一举一动,司机也关注。二人看姜半月一手举了一根果丹皮,笑盈盈地对余奥挥舞,接受,或者不接受,选择权在余奥的手中。
“行,小姑娘说话算话。”司机没停车,毕竟余奥昨天发了话,说好要晾晾。
难得不堵车。
余奥觉得姜半月嗖地一下就从眼前过去了。他回头,透过后车窗看姜半月小小的身影没入人潮,又一句“停车”脱口而出。
司机都懵了好不好?
莫非晾一天……也叫晾?
余奥下车,等姜半月追上来。直到二人面对面,他后知后觉:他昨天的二十四个饺子白吃了。
“给。”姜半月将其中一根果丹皮递向余奥。
余奥没接,但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巧了。
他积食,她买了果丹皮。
姜半月将自己的一根叼在嘴里,帮余奥剥开塑料纸,含含糊糊道:“你吃了这个,就还是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