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
人去屋空,凉风穿堂,院内不知何时又落下了大雪。
一层覆一层,不多时便已是满院的冰天雪色,寒意无边。
雪尽的眉眼被无端自燃的烛火打在那幅画作上,凉如寒玉,静如长夜。
在彻底看清那画中女子的面容后,积攒百年的寒意终于在顷刻间溃散,那双眸子化开一片光亮,久久留存,久久不灭,代替月光照亮这亘古晦暗之人间。
另一边烟归顺着划开的缝隙直直往下坠,最终坠到了一片绵软的地面。
不消她睁眸查看,双手便摸到一片潮湿温热。
直觉告诉她不会是什么干净的东西,于是赶紧爬起来,借着月色往身下看。
在看清后烟归吓得目眦俱裂,几欲魂飞魄散,好在长街及时伸出援手,一把将她拉了出来。
而刚刚停留之处遍布尸身,血肉横飞,血水流了满地,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
竟是一片乱葬岗。
烟归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衣裙,果不其然已经染上肮脏的污血。
长街见状,右手微一翻转,一道浅红灵光洒下,烟归已然换上一身崭新洁白的衣裳。
并且衣服的面料丝毫不比雪尽那件烟墨色外裳差。虽然没有绣满银线,然而这纯白的布料摸起来柔软顺滑,穿起来轻便舒适,看着也低调不打眼,对于烟归来说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长街,你真是一只好珠子。话说十里呢?”烟归感激地看向长街,却发现十里并不在此。
长街左顾右盼,看了一圈,随后催动心头灵力,也没有探寻到十里的踪迹。蹙眉一阵,终于作罢。
“许是不小心掉了吧。”听上去漫不经心,并不着急,“烟归姑娘,我们先离开此处吧。”
见长街如此漠然,烟归也不好再多问,遂应了。
二人走在山间,深一脚浅一脚,偶尔有几只萤火虫飞过,在头顶盘旋几圈。
长街手心掌着一团冥火,一边在前方照明,一边对烟归讲解那季挽容的身世。
“在三百年前,季家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医药世家,医者仁心,妙手回春,地位斐然。然而百年基业,就断在季挽容这一代。季挽容,是第四十七代家主,天资聪颖,年少成名,本该大有作为,造福苍生,不幸的是后期弃了医道,误入歧途,季家也因此没落。”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此事似乎让长街十分头疼,那双慈悲的眼也流露出了几分痛苦和不耐烦,“季挽容是揽月城有名的钉子户了,一只活了三百多年的大鬼,加上又有些治病救人的本事,在城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不少鬼拥护他呢。”
“这不是好事吗?”有这样一位医师鬼住在城中,那些个腌臜鬼头掉了也方便续上。烟归实在是想不通长街头疼什么。
“季挽容若真正儿八经救人,不,救鬼也就罢了。谁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整日在城中宣扬,有病不用治,只须吃一颗他的仙丹,便可药到病除。”
烟归随手捡起地上一根枯枝,边在地上戳戳画画边行路,“呃,所以,除了吗?”
“算是除了吧。十里之前买过一次,吃了后上吐下泻,闹了半个月肚子,那段时间确实除腹泻外没有什么别的大病了。”
“还真是回春之术啊。”烟归恍然,“原来我的任务是要从根源上阻止季挽容误入歧途,这样他也就不会成为一只厉鬼,长久地在你们的揽月城中扰民了。”
“不愧是烟归姑娘,就是聪明。”
两人说说笑笑,已到了镇上。
阴风飒飒,吹得烟归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已是深夜,家家户户紧闭,唯有十米开外的一家店灯火通明,在长夜里分外显眼。
走近一看,大门的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济世客栈。
一个客栈还能济世救人吗?烟归摇了摇头,觉得好笑。
“姑娘为何发笑?”从门内传来一道声音,稚嫩青涩。
烟归闻声望去,却没看到人影,疑惑地看向长街。
却见长街低着头。
烟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算是看见了那道声音的主人。
只见门右侧的矮凳上坐着一个身长约莫五尺的小儿,上衣穿着黛色短袄,下面穿着褐色七分裤,露出两截白皙小腿,悠闲地踢着。
“小朋友,这客栈名字为何叫济世啊?”烟归蹲下身子,和那小儿直视,温声道。
“我想叫什么便叫什么,我便是要给它取名为灭世客栈也不为过,也没人管得着!”那小儿腾地从凳子上起身,有些气闷地跳到烟归跟前。
摇着折扇,一副老气横秋的姿态,继续悠悠道,“况且,老夫的年纪怕是比你爹都大,叫什么小朋友,恶心死谁了!”
烟归尴尬得咳了咳,却听那小老头道,“几位啊?”
“两位,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