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萌萌,你怎么说不出话了?
“萌萌,吃点饭,吃完赶紧睡觉,你头上有伤,这几天不用去学校了,明早我给老师打电话请假。” 这话刺痛了李思萌耳朵的鼓膜,她赶紧转身愤怒地看着爸爸,急切地张开口:“什……什……什么?” “你受伤了,伤好了才能去学校,小心感染。”李永涛说。 “不……不,不行,我,我们,”李思萌的脸涨得通红,她急切地想辩解,可是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竟说不出话来。她越说不出话,心里就越急,越急,就越想说。她伸着手臂在空中比划了半天,才把这句话挤牙膏似的一点点从牙缝挤了出来:“还要考,考试。” 看着女儿的这种状态,李永涛这才意识到自从他和何秀英吵架后,女儿几乎就没说过话。他赶紧走到李思萌跟前,拉着她的手惊讶地问:“萌萌,你怎么了?是不是又……说不出话了?” 李思萌胸口憋着一股子气,这股子气涌到了脸上,把脸涨得通红,像就要爆炸的气球。 “我,我……我……呜呜……”李思萌抽动着嘴唇,终究没说出话来。她愤怒的从椅子上弹起来,甩开爸爸的手,如同妈妈在诊所甩开她的手一样冷漠无情,毅然决然。 她哭着跑回卧室把门甩上,身后立刻传来门锁撞击的声音。李永涛没能敲开女儿的房门,隔着门,他能听到她伤心的抽泣声。 夜深了,外面一片漆黑,像是从天际泼下了墨。李思萌的房间没了声响,客厅写字桌上的台灯依旧亮着,白亮的光照在写了一半的作业本上,茶几上,方便面、火腿肠、榨菜原封未动。 沮丧与无助写在李永涛脸上,他瘫坐在沙发上,拧开白酒,脖子一仰,跟喝矿泉水一样咕噜咕噜咽下几口。诊所吵架的情形浮于眼前,何秀英红口白牙得理不饶人,伶牙俐齿不可理喻,每一句话又都是那样的咄咄逼人、万箭穿心。酒瓶从嘴边移开了,李永涛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单——众叛亲离的孤单。 他第二次举起酒瓶,又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他把《离婚协议书》摊开在茶几上,被雨水漫漶的字迹已不怎么清晰,但这并不影响他完整地看懂上面的内容。她什么都不要,不要房子,不要孩子,不要家里一针一线,唯一要的就是会给萌萌抚养费,直到她18岁长大成人。 白酒是神奇的液体,此刻已在李永涛体内流淌,向着身体的各个部分蔓延,他再次把酒瓶移开时已是泪流满面。沾了泥水和血渍的书包静静地挂在椅背上,台灯下的作业本铺展着,仿佛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小主人。 李永涛第三次举起酒瓶,把这种能麻醉神经的液体一口气灌进肚里。萌萌口吃的旧病复发了,在从今往后,在没有妈妈的日子里她可怎么办?她才12岁啊,这个年龄的女孩多么需要妈妈……“啊!”他仰天长啸,发出蔫驴一样沉闷的叹息,瘫倒在沙发里,两行眼泪从眼角流淌而出。 何秀英跑出诊所在自家小区周围来来回回转了几圈后,还是来到了广泰家属院东区——这里是她的娘家。 何秀英是独生女,父亲去世后这个家就只留下妈妈独居。这会,家里的灯还孤独的亮着,她几次想上楼大哭一场,可一想到可怜的妈妈会问这问那,就止住了脚步。就算她一句话不说,湿透了的衣服、凌乱的头发和狼狈不堪的样子,就足以让妈妈追问一个晚上,然后又会劝她:“英子,两口子吵架拌嘴是常事,永涛人不傻,他老实踏实、厚道,只是没赶上厂里的好光景……” 雨后的夜晚幽暗阴冷,空气里夹杂着丝丝冰意。小区院子里没有人,何秀英逡巡不前,在无精打采的路灯下徘徊了许久。从楼房窗户发出的光,映在因风吹雨淋和年久失修而形成的水洼里,要不是看到这么些光亮,她几乎忘了小区里居然还住着这么多曾经为了广泰而奉献了一辈子的人们,在她犹豫不决的来回走动中,水洼里的亮光也在匆匆闪烁着,那是万家灯火点亮的人间烟火。直到母亲孱弱的身影来到阳台,关上窗户,熄了灯,她才含泪离开。 一场暴风雨过后,夜幕下的紫华没有了平日的喧嚣,世界静谧而空旷。何秀英在空落落的街头游荡着,吵架时激动到沸点的情绪在一点点降温。当把《离婚协议书》抛到李永涛脸上的那一刻,她已经决定要彻底离他而去,这一点毫不含糊。 “有时真是造化弄人,我怎么会嫁给这么一个懦弱的男人?我们原本就没有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怎么偏偏进了同一个家门?”何秀英心里默问着自己:“我们谈恋爱时,爸爸妈妈为什么会对他啧啧称道?为什么只看到了他认真踏实的一面,就没看出他在生活中懦弱无能,居然视他为乘龙快婿?如果时光能倒流,说什么我也不会嫁给他。婚姻有时不仅仅只是一个美丽的肥皂泡,要是这样的话倒也简单,破了就破了,如梦一场。婚姻更像是一颗美丽的糖衣炮弹,当甜蜜的外衣在时间的推移中一点点退却之后,留下的必然是无穷无尽的酸楚与苦涩,这种痛苦会参透到一个人的五脏六腑,跟着血脉流到浑身的每一个细微之处,欲罢不能。” 李永涛根本配不上何秀英,他身上的衣服土的掉渣,她把他的旧衣服装进塑料袋准备扔掉,他居然捡回来说旧衣服合身,“先别扔,还能再穿两年”。最让何秀英难以忍受的是他不洗脚就上床,那发臭的脚汗令她恶心,她对他一个星期不洗一回澡的陋习抗议过很多次,可他居然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