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乱

朝廷为贺兰德昭派了专门治丧的大臣，棺椁停在灵堂，要停满七日。

诺大的灵堂里，守孝的只有韩仙锦和贺兰瑾，显得有些凄惶。

韩仙锦之前倒是听说过贺兰德昭育有两子三女，但不知道为什么，只剩下了贺兰瑾这一根独苗。

“吃点东西吧？你这样身体扛不住的。”韩仙锦有些同情的说道。

三日来，贺兰瑾粒米未进，只是像行尸走肉一般跪伏在贺兰德昭的灵前。

两只原本朗若星辰的眸子，熬得通红，眼白上爬满了密布的血丝。

“家都亡了，吃什么东西。”贺兰瑾干涸的嗓子里发出一阵刺耳的低音。

“我说了，韩稚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你非觉得这是一种欺辱，我亲自去找韩稚，请她拜托皇帝收回成命可好？”韩仙锦有些无奈的说道。

她实在想不通，这小男生为什么老是寻死觅活。

“我原本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你可知道为什么今天这里跪着给父亲守灵的只有我吗？”贺兰瑾突然反问道。

韩仙锦的疑惑也爬上了心头，难道其中还有故事？

“愿闻其详。”韩仙锦回应道。

“我的大兄贺兰珏是皇帝亲封的伏波将军，至化二年，甘州叛乱，我大兄和汉王韩喻本奉命讨贼。”贺兰瑾回忆道。

“大兄熟知兵事，他断言甘州地势险要，贼人的驻兵之地易守难攻，所以以困代攻连续围城三月。”

“但是韩喻本这个老匹夫为了争抢军功，上奏皇帝说我大兄阵前胆怯不敢进攻。韩稚不知道又给皇帝吹了什么枕边风，让皇帝连发六道御令催促我大兄进攻。”

“大兄无奈，连续攻城月余，死伤惨重。甘州一战折兵十六万，大败！”

韩仙锦听到这里也是心中气愤，韩喻本这老家伙就是妥妥的猪队友。来镀金就算了，还自作聪明。

“结果呢？”韩仙锦问道。

“大兄平叛不利，被皇帝判了腰斩！韩喻本把脏水全泼到我大兄身上！他自己倒是全身而退！皇帝还赐给他一把玉如意压惊！”贺兰瑾通红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韩仙锦，像是一头独自舔舐伤口的幼狼。

“这……”

韩仙锦也说不出话来，他总算是清楚，贺兰瑾为什么对韩稚那么大的怨气。

“那你的两个姐姐呢？”韩仙锦问道。

“大姐嫁给了中书舍人刘省吾，二姐嫁给了梅州刺史葛玄秋。可惜我这两位姐夫性格耿直，因为检举汉王韩喻本，全都死在了至化四年的党争。”

“之后，家中男丁尽数被斩，女子发往教坊司为官妓。我的两个姐姐因为不堪受辱，自缢而亡！”

“我和你韩家，是无法洗清的血仇！你让我咽下这口气，认韩喻本为父？”

“这跟认贼作父有什么区别！”

“我父亲今年才不到五十岁！就早早薨逝，他是被活活气死的啊！”

贺兰瑾的眼角流下了两股殷红的血泪，韩仙锦看着贺兰瑾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刺痛。

“怪不得……怪不得他甘愿用自己的名声乃至性命去恶心韩稚，可笑这韩喻本害了人家全家，还恬不知耻的想当人家的爹。”韩仙锦心想道。

“别哭了，哭能哭死韩喻本吗？”

韩仙锦从怀里掏出一只手帕，轻轻地把贺兰瑾眼角的血泪拭去。

“所以我想知道一件事，你究竟站在什么样的立场来我们贺兰家？如果是想像韩喻本那样给我当妈来羞辱我，我今天就要你付出代价！”

贺兰瑾突然捉住韩仙锦的手腕，力道之重让韩仙锦有些吃痛。

“我出身在韩家，这是我无法规避的事情。”

“但，我想让你知道，我来贺兰家只是为了你，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好好把贺兰家的荣耀传承下去。”

“如果你真的想复仇，那么也应该用男人的方式，用血去洗刷，而不是自轻自贱，自毁长城！”

韩仙锦丝毫不怵的直视着贺兰瑾的眼睛，她本来就是来挽救贺兰瑾的，至于韩家是个什么鸟样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

“仙锦……”

贺兰瑾的眼神突然柔软了下来，上一世的韩仙锦就是这么劝解他的，到这一世不知道为什么阴差阳错她没有嫁给自己，但是她还是她没有改变。

“叫母亲！”

韩仙锦挣开贺兰瑾的手，给他脑门子上一个爆栗。

“知道了…母亲……”

“吃点东西吧，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嗯！”

……

七日的时间转瞬即逝，这期间贺兰瑾老老实实的守在灵堂寸步不离。这也让韩仙锦放下心来。

只要再过三天，自己这个十年都没有完成的任务，就要达成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贺兰德昭下葬的第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