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哭着来，哭着走，苏绾只是静静地看着，表情接近冷漠。

柳昀一动不动地跪在坟前，瘦削的背像块灰暗沉重的铁板，日落了也没起来。钟少轩劝解无果，站在旁边无声地叹息。

钟无媚轻声道：“大哥回去吧，我在这里陪陪他就好了。”

苏绾也跟着走回去，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看他们。

钟无媚慢慢在柳昀身旁跪下，两人都没有说话。

本来钟无媚是贫家女，柳昀是富家子，两人一个住相当于贫民窟的城东，一个在遍布高门大屋的北巷，要论什么都是天壤之别。

但是在这一刻，他们的背影靠得很近，地上的影子也紧紧挨在一起，残阳如血，余晖落到他们身上，这两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好像也在发光。

苏绾莫名地冒出一个想法：看起来再相配不过了。

四月将至，沥城的天气又渐渐转晴，吸收了充沛雨水的植物借着阳光快速生长，一片欣欣向荣。

每月的初一十五都是三个女孩子的休息日，这两天可以不去芜竹居照料花卉。

难得这天没有再下雨，凉风习习，阳光也很温和。屋里透光不好，暗沉沉的，苏绾索性把躺椅搬到院子里，脱了鞋躺上去，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看书。

被哥哥们看见了也无妨，他们家里没有这么多规矩。

奈何这春风和煦，吹得她昏昏欲睡。没一会儿，蓝封线装的书“啪”地一下落在地上，也没有人将它拾起，它的主人已经见周公去了。

苏绾却睡得很不安宁，总感觉哪里都有点痒，一会儿是脸，一会儿是耳朵，后来手也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她。

是旁边那家人养的猫吗？苏绾脑子转不过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某张笑得过分灿烂的脸。

钟子林手里拿着她的书，直勾勾地盯着她：“妹妹醒得好快。”

苏绾脑袋还有点沉重，她慢慢抬眼看着他，眼底逐渐清晰起来，然后伸出手去：“还给我。”

她这人起床气比较大，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钟子林还真的马上把书放在她手里，惹得她一阵狐疑，这便宜哥哥今天怎么这么听话？

“妹妹，我跟你说，”他就要凑近，却被苏绾一本书拍了回去，捂着头顶嗷嗷叫。

苏绾冷眼看着他虚假的表演，平静道：“你离我远点。”

钟子林还有点委屈，辩解道：“你也忒凶了，我今天真的没带黑将军！”说罢一把撸起袖子，还翻转着手臂让她看。

“你看——没有吧？”

苏绾瞥了一眼，表情总算是正常了点，“你找我干什么？”

“来找你帮个忙！”钟子林神神秘秘地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苏绾坐起来穿了鞋，直接往屋里走去：“我不帮，我不去。”

钟子林在后面大声说：“我请你吃十天的杏花糕！”

他知道他这个六妹妹看起来小小一个，实际上却是个爱吃东西的，在街上一看到什么好吃的就挪不动脚步。

苏绾果然一下子停住了，拧眉思索了一下，讨价还价：“十二天。”

两人也没带什么东西，当然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带去，就这样出发了。

钟子林带着她走上一条很僻静的小路，路旁的参天古树枝叶茂盛，很少阳光能透过叶间，周围都是阴森森的。

苏绾看得皱眉：“这地方好像没有人来啊，你要带我去哪里？”

“别急啊，不是这里，还没到呢。”钟子林解释道：“这条路以前可多人走了，那时候这一片可是沥城最繁华的地方，基本所有的官人和有钱人都住这。”

苏绾问道：“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大概三十多年前吧。”

苏绾有些无语。她没再听钟子林对以前这里怎样繁荣的长篇大论，她其实也是相信的。

因为这条路虽然在这几十年的岁月里盖上了厚厚的泥土和枯枝败叶，但是踩上去不会陷进去，大概也是因为以前铺的石板。还有这一片的老旧府邸，门上的牌匾经过多年风雨侵蚀已经字迹模糊、摇摇欲坠了，两边还有用来挂灯笼的吊绳，也已经褪色到灰白了，末尾还勾着几缕发黑的灯笼穗子。台阶上杂草丛生，都快遮住了两只看门的石狮子。

旧时如何如何热闹繁华，如今是什么也没留下。

苏绾一边张望着，一边跟着他走。

快走出这曾经的繁华地的时候，苏绾就瞥见了一座祠堂，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座废弃的祠堂，大门敞开，里面的石格里没有牌位。

苏绾眼尖地瞥见了一点烛光，她愣了一下，又往后退两步调整视角去看。

右下角的石格里居然有两个牌位，前面对应的香炉里插着三支香，旁边的油灯火苗跳动。石桌上供奉着新鲜果子和热气腾腾的茶水，可是里面似乎也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