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州
苏绾一直在房中等候,钟夫人不让她跟着过去,她也无可奈何。不过心中还是记挂着钟子林的安危,让迎雪找来知情的侍女旁敲侧击地打听,确认他并无大碍后便放下心来。
一直等到日落黄昏,才看见钟夫人携着几个侍女回来,面色算不上好,隐隐有几分阴郁。
苏绾看在眼里,压下心中的不安迎上去:“姑母……”
钟夫人拉过她的手,头一回如此郑重地打量着她,看得苏绾心里发怵,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把渊政王妃的话同她说了。
“也不知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怎么非要盯着你不放呢?姑母也是没有办法,你那混账哥哥偏偏在这时候弄出事端来,让我们家理亏……你且安心去玩几日,姑母知道你是个懂事守礼的好孩子,你只要好好听话,遇事机灵些,谅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
又招手让身后的两个侍女上前来,仔细地吩咐道:“这两个丫头在我身边也有五六年了,做事老实,忠心不二,个子高些的叫红叶,矮些的是青霞,让她们跟着去伺候你……”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苏绾却是听不进去。
东城的官员住宅地平日里寂静肃穆,如同最奢华的墓地,苏绾打心里排斥这地方,忍不住打断她,“是立即便要去吗?一定要去吗?我不想……”
“王妃让你今日跟她们一块儿回去……”钟夫人不忍直视她消瘦的脸庞,目光虚虚地下移,语气中有满满的惭愧,“若你在那里受了委屈,姑母定会想办法接你回来……”
她叮嘱了大小事宜,才携了苏绾的手走出门去。
府门前停着一辆两马齐驾的大马车,黑楠木制成的车身上雕刻着口衔红玉的金翅朱雀,仰首长啸,展翅高飞,是本朝王公贵族的御用标志。
绣着繁复花纹的锦绸帘子被人掀开,渊政王妃朝她招招手,神情恬淡柔和,那惯有的笑容如面具般嵌在脸上。
钟夫人轻轻地推了她一把:“去吧。”
苏绾极力克制住内心的忧虑,向她行了礼,迈开步子慢慢地挪向马车。
走了几步忽然又猛地顿住,扭头咬着唇望向钟夫人,眉梢低垂,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流转着浓重的不安。
残阳如血,映出空中密密麻麻的尘埃,显得她身后的马车暗沉庞大,在夕阳下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
钟夫人错开目光,朝她摆摆手。
苏绾只得转身踩上仆人备好的脚凳,弯腰进了马车。
苏绾那日惦念的弹琴老人早已离开京城,在一辆驶于崇州道上的马车中,官道虽平坦宽阔,连续十多日的赶路已经让他这把老骨头吃不消。
老人掀开帘子,向外望去,一双混浊灰暗的眼睛映出点点晨光。
崇州南部的二月天已迎来早春,夹杂着草木气息的东风吹起他花白的头发,道旁榆槐青青,间夹的清明柳垂下千条万条抽芽的绿枝,盈盈晨曦自柳梢头一路蔓延,洒落在他枯槁如老木的手上,带来细碎的暖意。
他虽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那种微小而磅礴的新生力量,大地回春悄无声息,却是世间万物不可阻挡的。
不知什么东西被风刮来,落到他往外伸的手掌心上。
老人蓦地收拢手指,轻轻捻了下,猜想该是柳树的碎枝。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阖眼,神情恍惚,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良久,才放下帘子扭过头,对着一个方向道:“慕家小子,茶。”
坐在车厢主位的人闻言看他一眼,斟了一杯茶递过去。搭在黑瓷茶杯上的手指节分明,在那嫩黄鲜绿的梨花茶汤的映衬下,几乎有种玉石的质感。
老人一只手伸过去,精准无误地接过来一饮而尽,大爷似的往后一靠。
应離忧接过他递过来的空茶杯,轻轻搁在一旁吸磁的茶几上。
老人没话找话地抱怨:“我这一身老骨头哟,快被这车颠散了。”
应離忧将案上的册子翻过一页,抬眼看去,轻轻地笑了下:“竟如此,回去时走水路便是。”
老人一噎:“上了船我便头晕,不去。”
应離忧垂着眸看着面前的册子,语气没有太大起伏,“那只能请您多担待,再坐几日马车了。”
实际上老人晕船之事他心中早便清楚,又因老人年过古稀不便骑马,最后才选了最慢的马车。
老人吃了个哑巴亏,气得哼哼两声,下一刻又想到了别的法子来扰他,摸过立在一旁的古琴:“这路途实在无趣,小子,弹首曲子让我听听。”
应離忧道:“这几年来琴碰的少,技艺已然生疏。”
这是一种隐晦的拒绝。
老人却忽然记起了什么,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笑容,很快便反驳道:“那日路过你园中的亭子,我听见你弹琴给别人听,是个姑娘吧?哈哈哈你小子开窍了嘛,我还当你心思不在这处……”
又自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