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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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熟透了,通红一颗蛋黄似得往山脚沉,黄昏已至,他们打了一下午,该够了吧?
明月臣背对着她抬了手,却是在问方休:“再来?”
“来。”
方休抬剑,沉腰拉开架势,他脑海中万种剑招演变,几乎快要麻木。
他要赢明月臣的剑,便只朝他的剑出剑,有何不可。
听明月臣朗朗一声笑:“不急。”
一下午,数个时辰,他终于回眸寻了沈醉。
男人的盲眼许映出了夕阳的辉芒,竟是熠熠生光,又仿佛汹汹烈火烧了起来,他声音畅快,“明月婢,拿酒来!”
明月臣原本对方休有气,可他是个快意恩仇的剑客,行走江湖,以剑识人。
方休一次次挥剑斩来,没有斩落他半片衣角,但斩碎了他心中那点儿气。
“小醺。”
明月臣念头一转,似乎想起何事,他语气低下去,神情是坦然,却朝沈醉哀哀求道:“就今日一次。”
剑是他的命,酒也是,他有多久没碰过剑,便多久没再饮过酒。
有剑也有酒,方为明月臣。
知道周围有许多人再看,男人干咳一声,头温顺地更低了:“小醺……”
沈醉怔怔立着,见他如此姿态,突然间双臂沉重无力,快要包不住他的剑鞘。
庄中皆是习武之人,无论男女都好一口美酒,酒窖里酒多得是,只是从来不往内院里送。
不欲求的毒不解,医师们和沈醉,都不许明月臣再喝酒。
沈醉悲哀地发现一件事。
一年多来,五百多个日夜,没有剑也没有酒的师兄,只能坐在轮椅上,身边只有药和她,每日只能听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他表面清风朗月,心里头,在想什么?
有另一道视线凝在了沈醉身上,她出神地望过去,发现是方休。
少年一身血污,形容狼狈,败了那么多次,脸上不见颓色,虽然憔悴,是一惯的冷漠不驯。
与沈醉对视后,他漠然偏了头,仿佛刚刚只是无意看过来的一眼。
沈醉想起来了。
她的师兄,明明曾经是个比方休还要肆意妄为的人,心中若有不平,只肖一剑斩过去。
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挡得住他的剑。
沈醉迷茫了。
因她惊觉,她不知道,如今这般模样的明月臣,到底想要什么。
应该不只是让她圈在内院里,用尽所有手段,仅仅保住这一条命。
不然,为何。
这一年多年来,他再没有像今日这样畅快地笑过。
明月臣就算要死,也该为剑为酒而死。
“好,师兄。”
沈醉无法再拒绝,她应了一声,转身飞快跑了出去。
她开了酒窖,让脚程快的血衣卫先取酒送过去,她一口气没歇息,紧接着跑回自己的闺房。
剑,酒,还有……沈醉的琵琶。
她回去找她的琵琶。
她撩开素青门帘,过门厅便见一只梨花猫睡在她妆台的边沿,一前一后两只腿垂落。
猫压着把三弦在睡,半边身子摇摇欲坠。
“阿珠?”
沈醉怕它摔,走过去想抱它起来。
她一伸手,摸到猫浑身冰冷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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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至深,弦月一线如勾,弯在夜穹下,凉了微风,吹走夏阳一日晒出的所有燥意。
蝉声歇了,倒有更多不知名的虫窸窸窣窣,同月下剑鸣相和。
方休觉得有点儿可笑。
明月臣竟然请他喝了酒。
血衣卫送来的酒坛子东倒西歪堆在一旁,夜风吹走空中浓郁酒香,方休又输给了明月臣五次。
沈醉,没有回来。
“再来?”
明月臣仍是问。
“来。”
方休仍旧如此扬剑答道。
他心中团着连败一天的郁气,记挂着明月臣先前的羞辱。
可他又觉得,明月臣是不是喝醉了。
他的剑变得越来越怪。
具体的差别方休分辨不出,若他能看穿明月臣的剑,何至于输得一塌糊涂。
他这一生的败绩,都在明月臣身上了。
但方休在他手下过得招式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久。
上一回,他已破百招,挨过半柱香的时间。
明月臣却不提剑,道:“可你的心,已经不在剑上了。”
“哈?”
方休问:“你如何知道?”
“你的剑告诉我的。”
若换了别人,方休只会觉得他故作高深。
可他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