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料未及（七）

艾伦曾经跟我说过，他做了一个梦。

他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刚从医院回到海边小屋没几天，好不容易才摆脱那个国家的安全部打扰，计划要到未名市北郊的虹河村去吃那个有名特产虹心鱼，艾伦的梦却发生在他来到那个时代后不久，从塞拉小姐那得知智慧巨人的事情后。

艾伦说他梦见了妈妈，在一条延伸到远方，另一头连接着巨大树木的路上，整片天空洒满碎钻般的星辰。

他向妈妈道歉了，就算妈妈不同意他参加调查兵团，当时也不应该和她赌气吵架。

之后夜晚变成黄昏，满地银沙的荒原变成了熟悉的希干希纳，墙壁的碎片落到他家，卡尔拉小姐被压在坍塌的屋顶下方。

也许是一直以来对于没能救自己母亲感到内疚，即使明白这不过是梦，艾伦还是决定要救自己的母亲……

现在想来，这大概就是从文献上看到的“道路”吧？而且早在学习怎样使用巨人之力前，艾伦已经无意识地成功发动了一次“坐标之力”。

否则眼下的情况就解释不通了。

从得不到答案的思考中抽身而出，抬起头，我正好对上一张女性的脸，发现我在看她，对方露出了温柔的笑容。被这样的微笑感染，让我的心也变暖洋洋的。

因为不能让一堆人就这样站在门外，我把大家都请进了本家。还好这里唯一的优点就是可供选择的房间很多，可供使唤的佣人也很多，所以我还让佣人在退出这个小庭院前准备了足够多的茶水和点心。

“……”

总之，先喝口茶冷静冷静吧。

我捧着杯子啜了一口茶，水的温度恰到好处，暖意顺着食道滑落在胸口散开，让人感到平静。

好吧，并没有真的平静下来。

热茶被打翻在不存在的纸面，我的心下一秒钟就从变软裂开的纸片中间掉落，陷入无尽的纠结。

“总觉得……非常抱歉。”

过量的感情纠缠在一起，我无意识地把话说出口，反应过来已经迟了。

我就像个知道对方无依无靠而肆意妄为的人渣，在发现他还有家人可以依靠时变得心虚。

不，不是“像”而是我“就是”。

我绞着手指在心里绝望地更正，想起在那个夏天发生的种种，恨不得现在就去学习让时间逆转的魔术，从根源解决问题。

等等……能够从根源解决问题的，这里不就有一位吗？

我不禁望向艾伦求救。

“你一开始就说这个是想怎样？”艾伦眯着眼睛嫌弃地反问，很清楚我道歉的事情是什么。

“……”

不仅没有求得帮助还遭到当事人的质问，我更加心虚地侧过脸去挪开目光。

“艾伦。”卡尔拉小姐不认同地瞪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儿子。

以为我是为艾伦受伤的事情感到内疚，她用温柔的声音安抚道：“林，你不用道歉。男孩子保护女孩子是应该的，而且医生不是也说了吗，艾伦伤得不重，很快就能恢复。”

“……”

如此这般，我内心的罪恶感快要到达临界点了。

竟然对别人家的儿子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我已经没办法问心无愧地站在卡尔拉小姐面前了。

总之，再喝口茶冷静冷静吧。

不死心地做着无用功，我心情复杂地紧紧捧着手上的杯子。

“我还以为肯定会是更加‘霁人’风格的房子呢。”阿尔敏从点心架上拿起一块曲奇咬了口，略显遗憾地将整个房间打量了一遍。

这个房间整体风格和墙内平时供商会休息的地方相似，除了放置在矮方桌两边的沙发，靠窗的位置还放了一张样式更讲究的木制圆桌，搭配了两张靠背位置有着同样花纹的温莎椅，很适合用来品尝下午茶。

除了在两边沙发面对面坐着的我和阿尔敏，卡尔拉小姐和艾伦，只有莱纳一个人坐在那边。

“我只是考虑到，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也许会感到不安，周围有熟悉的东西会比较好。”

这可是我由血与泪累积起来，痛彻心扉的经验之谈。

啊，不过……

阿尔敏无关紧要的感叹倒是让我想到了令人感到困惑的地方。

“为什么卡尔拉小姐会知道艾伦受伤的事情？两个训练兵在事故中受伤并不是什么会在一夜之间传开的大新闻吧？而且……”

“就是说啊。”艾伦打断了我的话。

他的眼角还泛着微红，刚才在室外卡尔拉小姐询问了艾伦的情况并拥抱了他。艾伦哭了，现实带来的冲击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呆滞，泪水从他的眼眶涌出，顺着脸颊滑落，艾伦颤抖着回抱了卡尔拉小姐。

我的心为艾伦的眼泪感到兴奋，但唯独这一次和个人喜好无关，尽管还是觉得很震惊，也搞不清楚状况，但至少结果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