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晨光熹微,卫尉府。
“大人一早刚练完体术,跟你们讲多少次了,早膳要上得及时,拖拖沓沓,像什么样子。”
管家小碎步数落着下头的小厮,皱着眉头等在红漆木门外片刻,听到里头传来换衣的窸窸窣窣声。
“今日的鲜鸡蛋实在送得太晚了些。”
没多时,香喷喷的味道从外间走廊传到了管家跟前。
门倏地被推开,管家已然接过食盘,满脸堆笑向着曲凌风而去了。
一身腱子肉的四十出头的男人,眉眼严肃端正,边抄起案上的书报,边抬手接过食盘里的面饼,脖颈紧实而青筋微凸,是方才练得狠了一些。
“相爷嘱咐我们派人去城郊祭坛那边瞧一眼,二皇子殿下无论有何吩咐,你们都要照办。”
“是。”管家恭恭敬敬地低下头。
常年执掌卫甲军护卫禁城的卫尉大人曲凌风,仿佛生来就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但是在他咬了一口面饼取过鸡蛋敲了一下之后,愣在原地。
蛋清蔓延在地上,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手上的狼藉。
“哎呦,大人,我来擦一擦。”
曲凌风拂开管家忙不迭凑上来的手,皱着眉头捏起手心那一根细小、非常短的、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的东西。
“大人?”
“今日的生鸡蛋是谁送来的?”
管家毫无头绪但如临大敌,立马喊来了门口的小厮。
“回大人,是一个戴着长斗笠身量很高一身黑的年轻人,身前佩着条星辰形状的玉坠……”
“大人早间一向要食用生鸡蛋清热降火,它都是固定时辰固定分量送到的,今日里头可是出了什么错差?”
曲凌风没言语,轻轻地将盘里第二个鸡蛋敲碎,只有蛋液滚出,接着管家找人取了早上送到的所有鸡蛋。
都敲碎之后,曲凌风手里拿到了一张特别小的字条。
他压着不耐,将字条放在眼皮子底下,模糊地读到:
“一份在此,一份在学宫,在下献诚,君自思量。”
“献诚……”曲凌风喉头微噎,没头没尾一条蛛丝在这,确然是属于他的东西没错,谁知道此人是真为给他提个醒、还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他半卷宽袖抬手,下头的人立刻端来了笔墨纸砚。
提腕三两笔,一只三星交叠、垂落长尾的图案跃然纸上。
“是这样的玉坠吗?”
星辰坠,学宫监察司首席所有物。
得到了肯定的点头之后,曲凌风冷笑一声:“呵,学宫近些年是真的出了人才啊,这样胆大妄为的小辈,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
贺兰因将斗笠扔进流水,然后朝山门走去。
红衣像生来就长在他身上一样,午后时分日头高举,他取出蹀躞带后拖着的酒壶,仰喉喝了一口。
山门高耸悬空,清冷空寂,渡夫娄夜坐于四丈高处,瞧见下头来活了。
于是片刻,一个小山那样高的结实的蜷发男人落在他面前。
“回来了!”男人红光满脸,斗大的拳头向下推了推贺兰因的肩膀。
“嗯。”
“前脚山下刚传来消息,薛家不满学宫延宕处理的态度,告到了御前,陛下指派廷尉介入,明日就要上山了。”娄夜手里紧握着一条细长的仿佛很容易被他折断的桨,见到贺兰因似乎很开心。
“昆嵛是他们随便来的地方吗?柳先生已同意?”
更何况这些日,因为命案的发生,学宫已经戒严,非五大司首席不得出。
“柳先生又不下山,到哪儿去说不同意?还不是前院的郁教导自作主张,昨日月鸾宫那帮人也是他放进去的,这个滑得像泥鳅的家伙!”
“廷尉管开阳……这个人不好对付,”贺兰因扯起唇,“柴家这是想尽早了结这桩事。”
娄夜一向心直口快,尤其是他把贺兰因当作是个朋友,言道:“自家的孩子死了,疑似凶手还是个没有根基的,就这样学宫还不尽快处理,柴家是不能咽下这口气。不过你是怎么回事?直接把那凶手处死不好吗?监察司虽无死令权,你发个函扔去廷尉那里,不爽快?”
“呵,你先快开船吧。”
“是同情心泛滥了吧你。”娄夜似乎觉察出贺兰因心情不算好,嘟囔着,抄起桨,一条破旧捡漏的独木舟从山门后宽广的山洞口缓缓驶出,他甩起公牛一样的臂膀,开始在晦暗的河水中急速划船。
“坐稳了咯!”
那比疾驰旬日宝马的速度还要快上二三十倍,仿佛天光乍泄间来不及收拾起的困意,擦着迅捷流逝的时间在胃里掀起翻江倒海的怨气。
娄夜盯着贺兰因懒懒支起胳膊靠在船头的姿容,胜负欲起,胳膊都快要划出火星子了……
初时航道宽阔,四围潮湿而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