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从未下过雪

车外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童稚的笑声，午辛撩开帘子，正对上车外孩子的目光。

“漂亮姐姐！”一只白胖小手直指向车里，惊得她慌乱地放下了帘。

一旁的旭阳和小侍轻声笑了，旭阳使了个眼色，侍女便心领神会地拿出了两顶幂篱，递上前来。

一行四人，避开了热闹的人群，沿着蜿蜒的道路游览山色。

青山之青，不是胜出于蓝的青，而是花青调和着藤黄，呈现出浓郁厚重的深绿。日光下的叶片更添光彩，若是天儿再热下去，真要从枝丫上滴落了下来，而藏匿着的绿色更显得冷幽，在这暑气冒头的七月，为游人添了一份清凉。

午辛和旭阳并肩走着，身后跟着一侍一卫。

鸟儿婉转，木叶摩挲，流水潺潺，各色充斥着五感，午辛反倒寻得一片静谧，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姐姐累了吗？前边有个亭子，我们去那里歇歇脚罢？”隔着两层垂纱，传来旭阳的关切，午辛摇摇头，解释了一句，“不累，方才是在感叹此山的美景。”

垂纱左右晃动，隐约能看到旭阳微微弯起的笑眼，“青山的四季皆是美景，深秋之红尤为醉人。”

“醉人”，是了，旭阳的这一词切中午辛的内心所感，不禁再次感叹道：“深绿已是让人沉醉，难以设想秋景会是何等的绝色，如此，等冬雪皑皑时，岂不是如仙境一般？”

这下连同身后的侍女也捂嘴笑了，解释道：“小奴失礼，姑娘有所不知，青山上的叶子不会凋零。据说，山上是有神仙灵力，庇佑着花草不受风雪侵袭，因此青山上从未下过雪。”

“确实如此，城中的年长者都称此山为‘不老山’。”

午辛对于“神仙灵力”“四季常青”而引发疑惑又吃惊的神色掩在面纱之下。

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却只能看到重重叠叠的木叶，凉亭的一角飞檐从叠嶂的绿色中钻出。

小路变得愈加陡狭，仅容得一人行走，旭阳在前领路，拨开肆意生长的枝杈。

方才，旭阳坦言自己知晓通往凉亭的捷径，便领着三人弯进了一旁的小径。

正值瓜月上旬，天气已然炎热。

凉亭内的一侧，聚集着三四妇人，几个孩童围在一旁。直到旭阳一行人走进凉亭，才见着他们正在分食着西瓜，薄皮红瓤令人垂涎。

她们四人在另一侧歇下，眼神不自觉地纷纷盯向对面。孩童得了自己的一瓤瓜，朝四下散开，才发现来的四位生人。本想跑啊闹啊叫啊的，见着生人，全都怯得靠紧了自己的母亲。只一个总角孩童小跑到午辛和旭阳的面前，上下瞅了几眼，说道：“两位姐姐，你们让我看看长什么样，我便让我娘分瓜给你们。”

本是一句让人嫌厌的话，到这七八岁的小孩口里，全是稚气，却是半分也讨厌不起来，旭阳在一旁听得捂嘴笑了。

“我可以让你看看，但是，我要吃你手上的这一块。”这孩童便是上山前喊她“漂亮姐姐”的那个，午辛成心想要戏耍他，抬手索要。

孩子听完，向后护住了自己的瓜，“我让我娘给你另一块，更新鲜的，更大的！”

午辛的手又向前伸了一伸，拒绝道：“不要，我就要你这块。”

孩子的嘴向上撅起，眼神也带着埋怨，“我不给，”急得小脸发红，嘴唇顶上了鼻尖，大哼了一声，“我不看了！”

身后的几位母亲发觉了孩子的口无遮拦，又看四人的穿着不是寻常人家，忙上前来轻拍孩子的脑袋，凶了几句。噙着的眼泪连成了线，晶莹得向下落。

旭阳上前蹲在了孩子的面前，摸着他的后脑勺，向孩子劝解道：“这位姐姐是在和你开玩笑呢，看你长得可爱，想来逗逗你呢。”

孩子不听，依旧在抽泣，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孩子不懂事，”他的母亲站在一旁，“好了，别哭了。”哭声渐长。

“是我的不是，姐姐向你道歉，”午辛也蹲在孩子的面前，摸着他抖动的肩膀，“姐姐不是故意要和你抢西瓜吃的，这瓜是你的，谁都不和你抢。”

孩子抽噎着，吸着鼻涕问：“真的？”

“真的。”午辛伸手揩去了他脸颊上的泪痕，伸手撩开了幂篱的垂纱。

午辛还带着面纱，仅露出了一双眼睛，孩子还是立马认出了她就是“漂亮姐姐”。

旭阳吩咐侍女把食盒里的糕点分给孩子们，总算是露出了笑脸，像脱缰的野马撒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