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消玉殒
冬日傍晚一抹残阳冷冷铺陈在地上,像是毒蛇蔓爬上阶,朝湖边的观月璃琼亭探进冰冷的杏子。
云矜雪披头散发,目光呆滞的坐在铺了鸳鸯团垫的石凳上,手中紧紧握着一根兰花簪子。
此处是春杏院,年前谢锦书将长公主赐下的婢女安置在这儿,名字竟取得这般俗气。
许是被爱屋及乌,柳氏进门两个月便怀了身孕,一个时辰前来报说腹中坠痛,眼看便要临盆。
云矜雪跟嘉惠长公主自闺中便不对付,自发现她跟谢锦书之间那点腌臜事后,便彻底不再来往。
至于谢锦书,云矜雪早与他形同陌路。
冷风一吹,思绪止不住回到三个月前,那人喝得酩酊大醉孤身来到别院……
回想那夜情景,云矜雪胸口直犯恶心,五指紧紧攥紧丝帕,手指关节如断玉般曲起。
这一年,着实发生了太多事,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从未如此迫切要见谢锦书。
父亲跟大哥他们被关进大理寺问话已有月余,祖父病情越发沉重,整个国公府风雨飘摇,眼看大厦将倾。
昨日大嫂递信过来,让她去问谢锦书一句话,云家若是被冤枉的,这桩案子他预备如何查办。
云矜雪未傻得真去问。
那人这两年靠经手几个大案,踩着世家老臣的枯骨平步青云,杀伐决断宛如修罗,早已不是五年前迎娶她时的清贵少年郎。
而今的谢锦书,不过是萧泫身边的一条狗。
新帝讲求颜面,但只需一个眼色,狗就知道该咬向哪里。
父兄“谋逆”的证据是他亲手递上去的,国公府是他带人去抄的,云家满门除了重病在床的祖父,连同她才五岁的侄儿皆被下大狱……
这一口,究竟要咬多深……
她可以不要脸面,甚至能低声下气去求谢锦书,可万万没想到,自那夜分别后对方竟再不给见面的机会。
云矜雪寄希望他对自己有过几分真心,接着,又为自己还残存有痴念感到可笑。
成亲头三年,那人一面与自己温存,一面哄自己喝下避子汤,直到谎言被识破才露出凉薄的真面目,开始十天半月都不回府,坊间也渐渐传出他与嘉慧公主有染的流言。
去年初,萧泫登位,谢锦书亦开始节节高升。
灭云家,或许是他最后一道登云梯。
身侧,姜嬷嬷小声的劝慰:“柳姨娘发作快一个时辰了,夫人也在这坐了一个时辰,爷要来早来了,怕是压根不在意这个妾生子。”
话音方落,云矜雪站立起身,月云色的素裙逶迤到地面,扬起一层青雾。
残阳给地上那道纤丽的影子锁上金边,姜嬷嬷被晃得睁不开眼,唯恐主子冲动,压着对谢锦书的嫌恶道:“夫人您想想,当初老爷连寒哥儿都回绝了,替您挑选谢家这门亲,究竟是为了什么,您万不可辜负老爷子一片苦心啊。”
裴寒与她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然先太子薨逝后裴家遭受三皇子党打压,老国公便不再让云矜雪与裴寒来往。
裴寒也很识趣,相见只作不识。
幸而云矜雪对裴寒只存了兄妹之情,后又见到父亲为她千挑万选的清贵公子谢锦书,接下他自梅花树下满地落英中替自己寻回的一支兰花簪,禁不住怦然心动。
此时,她站在娇杏院的湖边,披发素衣,右手紧紧握着那只兰花簪。
簪头锋利,泛着碧绿幽光。
不知两人定情的簪子,是否能唤起那人几分怜悯……
呵——
怎么可能呢。
云矜雪带着这支簪子,是要亲手杀了萧泫身边这条恶狗。
新帝上位才两年,根基尚不稳,全靠如谢家这般朝中清贵之臣支持。
倘若谢锦书死了,剩下能继任大理寺卿的人选,一只手就能数得出来。
若是翰林那边出来的,就更好办了。
从日暮等到天黑,柳氏已平安产下一子,谢锦书都没有出现。
云矜雪抬起眼睫,水雾缓缓蒸发,清声道:“备轿,我要去大理寺。”
“姑娘,这可使不得啊!”姜嬷嬷心中一急,闺中称呼都喊了出来。
“大理寺那种地方岂是您能去的,就听老奴一句劝,对此事充耳不闻,国公爷跟老爷夫人才会安心啊!”
云矜雪握着簪子的手一顿,问:“嬷嬷,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姑娘金尊玉贵,活着自然是为了享受。”姜嬷嬷见云矜雪目光凄厉,心心如刀绞,拿着过去三夫人的话回应。
正说着话,天空忽降下一声惊雷,细密寒凉的雨丝自凉亭外飘散落尽。
云矜雪抬手触碰似幻似真的雨帘,垂着眼,悠悠说道:"若有来世,我希望还能做云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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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内院办公署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