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许诺晶莹的眼睛里,沈言看不到半分杂念,又因对她的情况有些担忧,破例地,他答应了。
两人打车到了南山道,南山道这一带,栖着不少欧式小洋房,法国梧桐千枝万叶的掩映下,有种时空错乱之感。
其中一家设计偏法式的小红房便是许诺的居所。
“请进。”
进门是一扇落地窗,窗外密密的雨脚像是这幅青葱油画的细腻笔触,只是颜色闷闷的,透着灰。
房间里,除了盛满哲学书籍的雕花红木大书柜有些辉煌之感,其余家具都精简至极,甚至于找不出成对的东西,都孤零零地履行各自的职责。
沈言将食材暂且放到门口的柜子上,“你自己一个人住吗?”
“嗯。一个人住。请坐”
许诺走到厨房,找出两只大小不一的茶杯,倒了红茶,红茶也是茶包泡的。又拿来一碟巧克力曲奇放在桌子中央,曲奇是老式的手工曲奇,每块形状都不太一样。
“先吃点点心吧。”
一只缺口的茶色锦鲤烟灰缸,摆在靠近沈言的地方,看样子很久没用过,但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许诺注意到他拿曲奇时,袖子会擦到烟灰缸,“请往这边坐一下吧。”
“好的。”沈言往右侧坐了些,“这烟灰缸倒像是文物一样。”
“这是我恩人住在这里时,时常会用的,他逝世后,就只是摆在那里了。”
许诺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也看不出悲伤,然而她周身仿佛突然罩着一袭水晶珠帘,隔人更远,也更冷。
沈言沉吟一会儿道:“难道是吴青峰教授吗?”
她眼中闪烁着惊喜,仿佛倒映着星月的夜潭水,“是的。”
“大概是七年前的六月份,我大四快毕业的时候,吴教授来我们J大开过存在主义哲学的讲座,受益匪浅。我至今还记得吴教授一边侃侃而谈,一边抽烟的样子,当时他用的就是这个烟灰缸。”
许诺偏过头看着窗外,“七年前的六月份,那次是吴教授最后一次讲座。”
梧桐树叶摇晃得厉害,想必是风雨更大了,不过隔着窗子,几乎什么都听不见,虚假的平静笼罩着房间。
沈言因职业的缘故,总是想知道全盘情况,“你刚说吴教授是你的恩人?”
许诺回过头,没有看他,眼睛低垂,望着红茶水,“是的,我是孤儿,从小有赖吴教授的资助,本想着成人后报答,可我读高一的时候,他便逝世了,又因他孑然一身,遗嘱里竟然把房子也留给了我,想来他的恩情我是无以为报了。”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平静地补充道:“他从前的东西在逝世前都自己清理干净了,只留下一个烟灰缸。”
沈言记得先前新闻报道过吴教授逝世的消息,上面写的原因是因病突然逝世,但他从许诺的讲述中,觉察出这并非事实,“吴教授是因病逝世吗?”
她垂眸,“不,他是自杀。”
“我很抱歉。”
“或许也没什么可抱歉的,虽然我跟他只见过一面,但我理解,他一直很痛苦。”
“痛苦?”
“嗯。吴教授有重度抑郁。”她嘴角似乎有一丝苦笑,“此岸和彼岸的人都有踏实的幸福,但吴教授是在中央泅水的人,什么也抓不到,或许死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沈言的心也随着她的声音,沉了下去,“吴教授他......是因为什么抑郁的?”
“听哲学院里的教授说,吴教授爱妻早逝之后,他就消沉了下去。”
沈言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一丝光,她也是在泅水的人,被身边汹涌的暗潮死死困住,没有活着,也没有死去。
他反客为主,拿起一块曲奇递给她,“这个巧克力曲奇很好吃,吃一块吧。”
许诺接过曲奇,垂下眼睛看着,“吴教授第一次跟我见面时,也是这么说的,他还说‘如果能一直吃到这样的曲奇,那活着也不错。’但我隔天买好同样的曲奇来这里时,却发现他已经割腕,死在浴室里。”
没有灯的、昏暗的浴室里,满地都是他一缕缕流尽的、已经干涸的血液,构成了一副奇异的、无法解读的抽象画,而他的眼睛盯着门的方向,没有一点光。
从此之后,绝望在许诺的眼里不是一个词,而是这样具体的噩梦。
许诺语气平静,双手却微微颤抖,“他或许是期待过有人能发现,阻止自己吧,所以才选择如此缓慢而痛苦的死法,但我来晚了。”
她默默地咬了一口曲奇,吃起来粉感很重,有一股浓郁的奶香,“做曲奇的阿嬷退休了,这是最后的曲奇了。”
沈言从没见过这样的神情,落寞,挣扎,又有些释然,仿佛是溺水的人,最后一次探出水面。
他忽然明白,她之前不仅是想救商场里的双马尾女生,才主动要当人质,也并不仅是想救他,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