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嘉世龙族妹(五十二)
一声,关掉了这个糟心的电视,房间瞬间陷入安静,仿佛三千米深的马尼拉海底。
热闹的全明星周末终于告一段落,温鸠也终于能和张新杰好好说一说昨晚的误会与意外。
她对于自身的错误向来不遮遮掩掩,昨天在把对方摁回到座位后就意识到自己貌似又做错了事。
鲜花,食物,问候,原来除了这些,舞蹈也可以归类于追求的一种;而当初“教导”她如何正常表达感谢的张老师也会犯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是一门值得终生思考学习的高深学问。
幸好她大部分时间打交道的不是人,而是喜欢武力胜过讲道理的龙。
“抱歉,”两人的聊天框停留在了全明星周末的第一天,大约是出于什么不必要的心有灵犀,对方的气泡也在此时冒了出来,简约蓝框里圈着的字是和她一模一样的“抱歉”二字。
网络两端的人都顿了一顿,然后又是同步发出的“你先说”。
气氛于是便有些微妙,好在混血种在这方面比较粗神经和厚脸皮,温鸠的停顿只持续了那么一会儿,随即微皱着眉,仿佛在复习炼金化学期末考试一般郑重地将自己想说的话发了过去。
按下发送后的她感到了短暂的轻松,一转头,生闷气生到困倦的方士谦不知何时坐到了她的身边,发根纤细的他顶着一头因为这两天没有好好打理,所以看上去有些杂乱的浅色短发,失去焦距的眼睛迷迷瞪瞪地盯着她,连她暂时中止聊天看向自己都没发现。
温暖的黄光会让人看上去变得柔和,沉睡中的巨龙也会让人萌生出一种温顺的错觉。透过光和瞳中的金色火光,温鸠注意到他脸侧和鬓角的绒毛,像鸟类的秋毫一般纤细柔软,又像忽然在自己生命中破土而出的、从未拥有过的某种全新事物。
温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好奇得宛如刚睁开眼打量这个世界的动物幼崽。
方士谦没有醒。他今天天南海北地跑了一趟,一整天脚都没怎么沾过地。这种强度的奔波,即便是混血种也会感到疲倦,而他还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一下子全从地里冒出来的情敌。
他本不是患得患失的性格,但幸福来得太突然,故事也美好到仿佛误入了谁释放的言灵“梦貘”,总让他有种轻轻一戳就会如泡沫般破灭的错觉。
许久之前,他还是个中二程度比孙翔只高不低的高中生时,听到自己的同桌抱怨与之早恋的女友,又自言自语似的向他大倒苦水,从早到晚,似乎生命中只剩下了那一个人。
“如果打算爱一个人,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为了她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
而更糟糕的是,羁绊的另一端是否愿意接受你沉重的心和羽毛般的灵魂,是否愿意让指尖缠绕上另一个人的气息,从此像一生只落地一次的雨燕般放弃广袤的天空,和你一同蜷缩进也许不那么温暖的巢穴。肌肤相贴,唇齿相依,眼中的世界向彼此收缩。
如同他们现在一般。
脸颊处的温度没有因为梦醒而消失,也不知停在他身边的这只小小鸟在他打盹的这点时间里想到了什么,带有非人感的眼睛亮晶晶的,脑袋也不自觉地往旁边歪了歪。楚云秀送的那副耳夹随之晃了晃,逗猫棒似的在某只棕眼长毛大白猫的心上挠痒痒。
方士谦彻底清醒了过来,没动,身上的骨头因为这个不舒服的睡姿睡得松松垮垮的,每一块都不舒服不对劲。他懒洋洋地问温鸠在看什么,对方也觉得奇怪,露出了他熟悉的,努力思考且困惑的表情。
“我好像没怎么认真看过你。”在没有进入卡塞尔之前,她的目光总是追随着无垠的天空;之后则是注视着自己的敌人。
狰狞的脸,扭曲的身体,锋利的鳞片和血腥的瞳孔,她凝视着它们,它们也变成了自己。
而现在,捧在她手中的是一张恒温动物的脸,是将利爪收进肉垫的大猫猫,是她想触碰就能触碰到的一个伴侣。
他们未来也许会步入婚姻又各自离去,但在此时,温鸠知道自己的确喜欢着对方。
于是她继续盯着对方的脸,没什么理由地笑了笑,在上面落下一个吻。
随着柔软到无法形容的触感传来,方士谦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升上了天,身体都变得轻飘飘的,比一朵云还要轻的那种。
什么梦境什么泡沫,他现在只想从酒店的窗户翻出去再绕着这栋建筑猛跑二十圈并拿个大喇叭宣布自己失去了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