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顶梁柱不好当
中秋夜,贾政也是参加宴会,比起自家儿子,他的宴会就心累多了。老大人邀请,别说中秋节,就是病倒在床上,他也得让人扶了起来拄着拐去参加,这就是身为社畜的觉悟。
还是一样的后门,一样的园子,连参加人员都差不多,不同的是这次贾政到的时候,秦子美和杜卓没有站在一起,确切的说是被围绕杜卓的人隔开了。
“子美兄,这是什么情况?”贾政凑过去看着那边问道,杜卓那臭脾气也有被人追捧的一天?
“都是在打听稅改的事情,”秦子美低声回道,看起来一点都不忧心,反而抱手笑看自家师弟逐渐不耐烦的表情找乐子。
税改这事消息灵通的人都大致知道消息了,但细节处还有待商榷,这时候杜卓来参加宴会,是主动羊入虎口来的,那不得被人逮着问个底朝天。贾政心下暗乐,跟着秦子美一起旁观好戏,某人的冷脸孤傲这次都不好使了,多得是热脸贴冷屁股的,这里的人还不好拒绝,不是同门,就是同僚,还是老大人主场。
宴会开席解救了杜卓,没有如上次般团团围坐,这次三三两两共用一竹编小几,成半圆弧形面圆月坐开,举头便可赏月,又有小几上面摆的三五样小菜佐酒小酌,清风徐来,此情此景,美哉美哉!
只是贾政没有这福气,刚刚他还在和秦子美看好戏,没想着,转眼间自己也成为了好戏的配角,杜卓硬是拒绝了诸多邀约,坐在两人身侧,于是这张普通小几瞬间变得曙目起来,仿佛打了聚光灯般。每到这种时候,贾政就万分懊恼自己没有贾赦的厚脸皮,做不来拒绝人的事。
“师弟,怎么过来了?”秦子美低调惯了,看着周围人的目光,一时有些不适应。
“来和贾大人交流税改事宜,听闻贾大人对此有独到见解。”杜卓板着脸看着贾政道,好似认真的。
不是?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亲密到探讨未成形的政策方针了,第一次见面不还争执起来吗?虽然后面几次见面和谐了些,但人要切记不忘初衷啊。
“我才疏学浅,不过夸夸其谈罢了,嗯,还有巧舌如簧,哪有什么见解?”贾政把当初对方在这里的点评拿出来,看着对方也仿佛很认真道。
“之前交流就听得贾大人对管子有独见之明,可见对履亩而税、式法制财也必有感悟,还望贾大人不要敝帚自珍。”杜卓好似没看出贾政的戏谑,扬起眉按着自己的想法继续道。
就服气!能屈能伸,谁说孤岸傲介的?
“这事已经试点了吗?”贾政也不揪着初见的对线了,那太幼稚,再来税改的事他也想打听一二。上次面圣后,这事再无后文,贾琏虽去了户部听差,但初来乍到又人微言轻,虽听得些小道消息,论具体内情,哪有眼前掌管田赋度支司员外郎来得清楚。
“还在选地方,”杜卓淡淡道,“大人们觉得需多选几个,看看不同情况?”
贾政点头,事关重大,多选几个是正常的, “那今年的夏粮稅总额计出来了?”
最近贾政在翻看开国以来的会典,深深觉着这朝廷就和贾府一样,或者说贾府其实是朝廷的一个缩影,朝廷近些年也入不敷支了。按理说,近年无大战事,就打打倭寇,虽说小冰河期就要来了,但往前数几十年都还是风调雨顺的,就这样,朝廷每年粮税收入并无增长,甚至还略减了些,支出却日益增多。
究其原因,冗官冗兵多了,几代科举举贤累积的士绅队伍也越来越庞大,士绅可以减免粮税与傜役,兼并土地也日渐增多,如贾府这种生活奢侈的不在少数。无怪乎,圣人想改革了,连他都想动动贾府,圣人不是上皇,上皇爱名声爱享受,上皇能忍的圣人不一定能忍。
贾政觉着勋贵们和圣人其实并不天然对立,比起朝政上的威慑力,士绅或者文官集团有话语权多了,勋贵只是因为开国遗祉才有现在的地位,明明是圣人分权文官集团的一把刀子,奈何当初站队错误在先,又因上皇尚在,无法轻易解绑,这会还都头脑不清醒,毫无危机感。
看着贾赦贾珍每天醉生梦死,贾政都想扳着他们肩膀,把他们脑袋里的水倒掉一些。
“统计出来了,”杜卓眼神幽深的看着贾政,沉声道,“较去年少不到半成,较鼎盛期少了两成。”
贾政张张嘴,还有想问的,比如这次税改火耗如何打算的?上中下等田赋如何设定?是总额确定来收税,还是新垦土地亦收?地方是否自留?可是好像已经没有问的必要了。半成是百分之五,不到百分之五,哪怕百分之三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那可是一年GDP的百分之三,可以做多少事了?这个缺口,各地是用得什么名目补齐的,这些增加的税负落到百姓头上又膨胀了多少倍?
这种情况,圣人必会加速改革的步伐,留给他们选择的时间不多了。
还是夏秋之际,贾政却感到了阵阵刺骨的寒意,鸡皮疙瘩都不禁冒了出来。现在他已经不想回去把贾赦贾珍脑袋里的水倒掉一些了,他想干脆回去把他们摁水池里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