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魔
“后面的房子怎么也着火了,怎么我的衣服也着火了!”
官人们的不菲的衣物料子皆数自燃,刹那间抱头鼠窜起来。
一个清瘦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眼前。
之前有个人曾经问他,你为何来到戏班子。
那个人觉得自己是个半男不女的妖孽。
可她不知,这旱灾的源头,这所有晦气的开始都是因为他。
云凝生来有着极阴八字,小时候因为一场大病烧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他怨命运捉弄他,一时间控制不住怒意点燃了整个房子。
他不知道火种从哪里来的,他不知自己是火系灵脉,自那次后被家里人当成怪物,变卖了出去。
说来也巧,适时天降旱灾,整个端国颗粒无收,官府对抗不了天灾拿着百姓出气,各种搜刮强取,苛捐杂收不减反增,这个国家混乱成了一团。
随着他渐渐接受自己不能再说话的事实,旱灾便减轻了不少。
不再是全国降灾而是他走到哪儿,哪儿的火系地脉就压制水系地脉。
地上为灾民祈福的傩戏面具斑斓零落,戏班今日之后便彻底解散了吧。
暖儿只觉得自己身上的火苗渐渐变小,转身一看都转去了官人们身上,崔莺儿和他的相好早就跑的不知所踪,大概是跳进了附近凉风河里灭火去了。
暖儿的皮肤和头发却被烧焦,凹凸不平的皮肤皱起狰狞可怖的流血。
云凝知道自己天生是个祸害,知道自己发怒会生火,他厌恶这样的自己,他总想隐藏,可他闻到烧焦的烟味儿,他在昏迷中听到她的呼救。
她那无人倾听的呼救,云凝卸去了自己的所有隐藏,暴露在别人眼前是一个无法和解的自己,一个怪胎。
云凝只能用火,只能用火才能烧断束缚他的绳索和铁锁,才能站在她的眼前,向她深出一只手。
试图...试图...
不是拯救,而是试图别让她那么疼了。
可惜了,太晚了。
她见他被火浸透却毫无伤害,见他走到哪火种就蔓延到哪儿。
一瞬间仿佛通透他那不为人知的身世,暖儿没有惊讶,第一句话却是,“你...是你对不对...你是旱灾的始作俑者,你是制造所有灾难的怪物对不对!”
云凝从前在家里,也常常被人这样提着耳朵骂,这死崽子,极阴时刻出生,克了自个儿亲爹和妹妹。
娘也不喜欢他,一个连话都说不出的人,废柴罢了。
她疯了,她真的疯了。
好像喊别人是妖怪就能把妖怪的帽子摘掉,好像喊了别人妖怪,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得做一个正常人混迹在人群里,也可以如崔莺儿一样自信,一样高高在上。
于漫天焰火里,她赤身裸体的奔走相告。
“你是妖怪,你是妖怪。”
”他是妖怪,他是妖怪!”
班主已经晕倒,弟子忙做一团。她逢一个官人就上前抓住他,分出一只手指着云凝,“妖怪来了,你们倒是抓啊,你们怎么不抓他,他才是妖怪!”
官人身上早就冒火星子了,不是脱衣服扑火满地打滚就是齐刷刷跑去凉风河灭火谁还管一个面目可憎的疯子在说什么混话。
直到看客走尽,弟子忙去救寝房的火,四下再无一人,只有剩两人在院落里,暖儿没人再去诉苦,撞进在一个单薄修长的怀中,仅仅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两人间的情绪却发生了沧海桑田的转变,久久都没说话。
“别怕...你可杀我。”
这是他说过的最利索的一句话。
暖儿推开他的怀抱,抬起一根被烧焦的手指不知哭笑,“哈哈哈哈。”
一行混着血的清泪滑落,被烧灼的肌肤被泪水烫过如火上浇油一样苦不堪言。
”都怪你,是你带来了旱灾,是你让所有的一切都一团糟!”
刚才还好好的,他病了十几天对外面的境况一无所知,只知道前些日子她还和自己每日写信来往,只知道他才刚还鼓励她好好表现。
为何晕倒的功夫,摆在他眼前的景象却变成了这样,月余前那个月夜下塞他一嘴糕点的女孩疯了。
断壁残垣,入眼狼藉,班主倒了,莺儿飞远了...
两相凝视,暖儿忍着浑身的痛转身跑开,不同被赶出去的狼狈,而是那丫头抛弃了这里,抛下了这里的一切,包括哑巴云凝。
过去数年,什么恩情,什么荣辱,包括那一点无人知晓的春心萌动都一并葬送在了今晚的火里。
转眼三年,在钟楚瓷一睁眼一闭眼的时间里,她有了自己的意识。
也恢复了钟楚瓷的模样,原来画皮鬼是想让她在这里续写,续写接下来早已命定好的结局,包括那封送不出去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