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两天后,马球比赛当日。
身为闺中女子,陆程霜并没有专门用于骑射的马褂装,不过颂心告诉她陆将军在年前送了她一件胡服,她在衣柜里翻箱倒柜了好一会儿才从压箱底的地方找到颂心口中的那件窄袖翻领、配有蹀躞带和革靴的绯色短衣,上身后顿时感觉轻便了不少,大小也适宜,能看出将军对他那唯一的女儿有多上心。
临走前陆程霜去看了一眼她那名义上的父亲,陆延锋尚在病中,两眼发乌,但比起陆小姐之前昏迷不醒的状况还是要好上一点。看到她进门,纵使力气不足以支撑陆父去迎接,他还是坐起身来,饱经风霜的脸孔上一如既往地慈爱与威严并存:“霜儿?身体可还有不适吗?”
陆程霜摇摇头,面对自己的至亲,她的声音也不自觉放柔了:“女儿现在好着呢,只盼着爹爹也能早日康复,家中再不要有人受病痛折扰才好。”
陆程霜刚苏醒时,就有丫鬟向陆延锋通报这条喜讯,如今见到自家丫头精神恢复得比自己预料的更加好,他的心里也是欣喜的。将军的目光扫过爱女身上的着装,疑惑道:“霜儿怎么突然换上这胡服了,我记得你当初还嫌胡人的剪裁太过粗放,不够考究,一直不肯穿。”
“塞北多风沙,胡服耐脏且轻便,女儿也想早日适应现在的生活。”
她暗中观察了一番陆将军的脾性,虽然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女儿娇气的包容宠溺,但也能看出他对陆程霜原来的性情了如指掌,突然改变性格肯定会被他察觉,于是没有把自己精神倍儿棒还打算去和男子争夺马球赛冠军的事儿说出来,想着再演一阵子“大家闺秀”陆小姐过渡一下。
然而陆将军毕竟在沙场和官场的尔虞我诈里浸染了几十年,眼光锐利得和鹰隼一般,结合这两天马厩里的骚动和陆程霜欲言又止的神情就猜了个七七八八:“你想外出骑马?”
陆程霜犹豫了一瞬,还是点头承认了。
然而陆延锋的语气里却没有表现出质疑,只是叮嘱她道:“塞北诸多风俗都不同于昔日京城,这块儿汉胡杂居,胡人素爱骑射,秉性又粗犷好胜,常常不择手段,你见了他们记得避开。”
陆程霜看向他,大将军沧桑的两颊泛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敢卸红装而御马,是我将门之女风范。”
这回不再是宠溺的口吻了,她从这句话的语气中听出了欣赏的意味。
马球比赛设在月沙镇镇口的一大片沙地场上,时辰还尚早,场外俨然已经聚起了七七八八来看热闹的人,几个五大三粗的选手们围成一圈,有的在挥杆试手感,有的轻抚爱马的鬃毛给它喂豆饼,一位手持书簿、常服打扮的人从他们中间穿过,口中念念有词着:“七,八……怎么还没来?”
其中一个骑在马上的汉子问他:“你说哪个?”
清点人数的回答:“陆家那位报了名的小姐。”
“这你都能当真。”汉子嘲笑他,“一个京城来的弱不禁风的姑娘,她能来打马球?铁定是诓你的,你还真录进册里了。”
那人无奈道:“她带着她家丫鬟上了三次门,说没见规则中有女子不得参与一条,执拗得很,我不应倒显得我欺负人家。”
汉子嗤笑一声,显然没把这番话放在心上。然而下一秒,背后就传来一声属于女子的清越嗓音:“不好意思,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儿。”
两人回首看去,陆程霜正扯住缰绳使马侧身面向他们,她骑着的是一匹黄鬃骏马,通体雪白,四肢矫健,纵使没有其他选手的马来得那么高大,也是明眼人一望过去就能辨认出的好马。
陆程霜本人也对都尉送的这匹马非常满意,专业马术师的本能素养让她第一眼就看出这是新疆特产的稀有马种伊犁马,这种马外表秀丽且结构匀称,力速兼备乘挽兼优,是堪称万金油的一个品种,和她之前常骑的夸特马相比也不逞多让。
如此优良的坐骑,让她对今天的马球赛事又多了一份信心。
“不算耽搁,比赛还没开始呢。”点名的人赶忙摇头,匆匆在名册上记了一笔后问陆程霜,“陆姑娘这把要下注吗?”
陆程霜眨眨眼,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到面前那个体格魁梧、跟她同为参赛者的汉子半调笑半轻蔑般地说:“投两枚铜钱意思意思就好了,免得姑娘到时候血本无归还被吓出一身病来。”
陆程霜闻言看向他,散发披马褂,经典的粗眉深眼胡人长相,半张脸被密密麻麻的髭须所虬扎盘绕,脖颈间缠绕着一圈让她无法苟同的巨型骨环,似乎是在彰显着主人多年猎牧以来的累累勋章。
“在这场中的人们有九成都将血本无归,但不会是我。”陆程霜说完后头也不回地走向下注专用的木桌,在颂心“小姐别”的惊呼中低眉垂首解下了腰间的玉玦挂饰,朝着胡族汉子的方向,指尖一松,玉饰挑衅似地轻飘飘从她手里滑落到桌上。
汉子虬须之上一双小而锋利的眼睛盯着她,那阴冷的模样让她联想到某种毒蛇以及陆延锋说过的话:“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