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脂
夜幕笼垂,月明星稀。
大景皇宫,青砖石道上燕啸与赵铉并立而行。
“燕将军还请静待些时日,段怀悯权倾朝野深根蟠结,绝非一步可击之。”赵铉微微颔首,对着燕啸如此说道。
燕啸痛心疾首道:“静待?只怕大景都要变天了。”
路上四下无人,他说话也不再避讳。
赵铉却凝重提醒道:“燕将军,小心隔墙有耳。”他压低了声音,“您知道,这两日,整个帝皆在盛传,陛下驾崩是因亵渎新神女惹来神罚。这些流言是段怀悯的手笔,若现在将那神女正法,对将军不利。”
这些事燕啸又怎会不知,段怀悯如今权倾朝野,若非他燕啸手上还有二十万兵权,只怕天下都要姓段。
如今民间又有那等谣言,若真动了那神女,段怀悯还不知设了什么局等着他。
燕啸长眉紧锁,长叹一声,为今之计只有按兵不动。
所幸太子心思质朴,若加以引导,令其任贤革新、内政修明。待时机成熟,必能铲除段怀悯此等奸佞!
我大景气数尚存。何况还有贤王殿下……
*
偌大的殿内,瑶光手拿幡巾,细细擦着漆木书案。
外头晨曦初露碧空如洗,碎金斜入殿内,洒在兽皮地毯上。有一十三四岁的小太监正站在轩窗边擦洗。
他瞥向瑶光,颤巍巍道:“神,神女,这些事由奴来做就好,您还是回屋里歇息吧。”
自大行皇帝驾崩,神女就在钦天监住下,已是第四日。原本神女只待在南边的书阁,并未来过观星殿,不知今日怎么一大早就跑来做活。
小太监知神女身份尊贵,哪敢任其做这些琐事。
神女缓缓抬首,她云鬓高绾,梳做凌云髻,一身素白锦衣,眉目如画颜如舜华,有轻云蔽月之灵韵,当真不似凡间之人。
“你可知段大人何时过来?”神女问道,她声音轻灵,若山间清泉。
“段大人平日都是辰时三刻来。”小太监恭顺地回答,“只是今日大行皇帝大敛之日,段大人自是要去的,许会晚些过来。”
“大敛……大行皇帝要入皇陵了?”瑶光问道。
“不,今日是新帝颂祭文。”小太监解释道,“启祭还早,要待半年以后陵寝修葺完毕。”
瑶光沉默了一阵,昨夜燕啸那句“开棺验尸”还在耳际盘桓。
她轻抿樱唇:“新帝与大行皇帝可算得上亲近?”
“……奴不大清楚。”小太监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新帝自幼养于已故的恭和太后身边,前些年又被皇后娘娘送去边域,与燕小将军一同镇守大景,去年刚回帝都。唔,想来与大行皇帝……算不得亲近的。”
“燕小将军?可是名唤燕羽?”瑶光本就来自边域,燕羽将军的名号自是有所耳闻。他自幼随父从军驻守边域。今年也不过刚及冠,却已经战功赫赫。
他是边域百姓心中的神祇。
瑶光不自觉地回想起娘亲。只可惜,有燕羽在,蛮人还是入侵了她住的小镇子……
“是。”
瑶光收回思绪,看向小太监:“燕老将军是燕羽将军的……祖父?”
小太监点头:“正是。”
瑶光胸口发紧,如此看来,新帝该与燕家走得近,那岂不是和段怀悯敌对?
她并不懂朝堂之事,只察觉到敌众我寡。
*
临近午时。
大殿被瑶光和小太监打扫得纤尘不染。
瑶光在大殿内一处暖阁里四下打量。
小太监则端来一壶茶水,恭恭敬敬地放在漆木彭牙书案上。
“这是蒙顶雀舌,段大人近日爱喝,神女尝尝吧。”小太监说着斟了一杯茶,又把碧色花口茶瓯递到瑶光跟前。
茶香扑面,瑶光道了谢接过茶细品,轻呷一口,清香厚重回味甘甜,的确是好茶。
“段大人。”外头忽而传来恭敬的跪拜之声。
瑶光一惊,慌忙将茶鸥放下,和小太监一块匆匆掀开珠帘,低头立在暖房外恭迎。
段怀悯缓步踏入殿内,丰神如玉的脸冷寂疏离,沉寂的星眸落在瑶光身上。
“神女,你何故在此?”
但凡有人在场,他待她总是恭敬的,只是在瑶光听来,这无疑是审问。
“我来给段大人打香篆。”瑶光嗫喏道。
大殿南边的香案上,白玉熏炉青烟袅袅,满殿盈香。
昨夜瑶光主动为段怀悯打香篆、点香,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告退。
她身负弑君之罪,唯有段怀悯能保自己性命。
她并不清楚自己于其而言,可否还有价值。所以,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在段怀悯跟前显得有些价值。
为奴为婢都可以。
段怀悯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