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
背,俨然一副感天动地的父慈子孝图。
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情此景,两人目光毫无交汇,而是各自揣着各自的心思。
看着父慈子孝下的心猿意马,江令桥目光阴沉,难得见了一个笑容。容悦侧目看她脸上的笑意,未有愉悦,只觉得像深窖经年的冰,凛冬寒夜的风,沁得人脊背发凉。
她好像喜欢这样虚情假意、胜券在握的景象,可为什么眼里又那样平静,难道不是喜欢,而是厌恶?某一刻,容悦觉得落在她脸上的阳光有些令人神伤。
当年的不告而别在她心中有了芥蒂,他记得那夜她躺在晚风之间,说不愿意再相逢。他当年救了她,却也是成就今日之她的元凶之一,他心中有愧。
容悦转回身,瞑目轻叹了一口气。
***
悲台飞阁流丹,画栋雕甍,美人好,酒更好,八月总喜欢束个男子发髻、身着一袭男子衣衫就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明明是个女子,喝起酒来却毫不含糊,轻轻松松撂倒一群男人。脾气还可以,就是性格古灵精怪的,天不怕地不怕,见谁都是一副笑模样。
初二就喜欢她这样。
八月和初二是忘川谷的魔侍,忘川谷修魔道,归红衣谷主巫溪一人统领,座下门徒无数,以杀人卖命为营生,只要银子给得漂亮,无论是谁,一月之内必索其性命。
谷主之下,左右护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护法之下,各有十位魔侍,地位高于寻常的侍下。江令桥懒得一个个去想名字,便直接以月份为称,从一月到十月,好听好记。这也给李善叶省了麻烦,乐呵呵地打听到消息之后,也如法炮制,手下魔侍从初一叫到初十。左右护法为亲兄妹,手下的魔侍关系自然也不错,时常走动,这一来二去,难免有看对眼的。
八月和初二就是其中典例。
不过,虽然他们是魔侍,冯落寒也不必忌惮。她虽常年在外,几乎没回去过,地位却与两大护法相当,只听命于巫溪。悲台明面上是秦楼楚馆,底子里却是忘川谷的情报要处,为全谷上下网罗各路消息。
冯落寒性子平和,不与人来脾气,八月总是一来就招呼她。
“冯妈妈!”她向她猛挥手,人还没走近就已经笑得眉眼弯弯。
“今日又来喝酒?”冯落寒打着扇,盈盈笑道。
“当然!”
冯落寒细细打量了她一眼——今日倒稀奇,不似平常,八月着了身女装,还挽了发簪了花,点了绛唇,笑起来惹人怜,像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
“这身衣裳好看,衬你。”
“当真?”八月眼里跃着光,欣喜地看了看身上的衣物,还美滋滋转了两圈。
那是一袭鹅黄色素纹裙,领口白绢为底,细密地缀着瑞彩祥云纹,外罩淡色蝉衣,淡薄朦胧如云雾,腰系一条白色掐金带,悬着一条金银忍冬卷草纹的禁步,稍稍一转,就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看到禁步,冯落寒忽然目光一顿,瞳孔猛地骤缩,倒吸了一口气。她稳住呼吸,以尽量平静的口吻问她:“这禁步……模样精致,是……是初二送的吗。”
闻言,八月垂眸看了看,不由地娇羞一笑:“初二那个榆木脑袋,难得开了一回窍,算他有长进!”
“原来如此。”冯落寒咽了口干沫,笑着转话茬道,“你来得正好,这几日来了上好的锦江春,先去楼上等着,我遣人给你送过去。”
“多谢冯妈妈!”八月毫无心机地笑着,转身便一蹦一跳地上了楼,腰间的禁步一路唱着欢快的歌谣。
女子佩戴禁步,行走时当缓急有度,轻重得当,八月天性洒脱,禁步禁锢不住她的性子。冯落寒仰首看着她欢脱的背影,面色凝重,眼里有异样的光在闪烁。
这禁步,不该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