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意心期
声呼出了一口气。
“这……这是西乞爷爷吗……”
李善叶摸着他的头,喉间有些滞涩:“雨花台……是个难捱的地方,我收敛尸身的时候,西乞他,只剩下一具白骨了……”
“都怪我……”少年涕泗滂沱,“如果不是我大意被忘川谷的人发现,西乞爷爷他……他就不会为了救我而丢了性命……是我害了他……”
李善叶蹲在他身前:“垂文,你要相信他,他离开的时候是快乐的,他会因为死得其所而含笑九泉。不仅仅是因为他用他的死替我洗脱了可疑之处,死前拼尽全力刺杀过灭他全家的仇人,更因为,他用他的垂垂老矣,换回了你的漫漫人生。你的生,是他性命的延续,你应该为了他好好活着,明白吗?”
垂文泪眼朦胧,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水。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孩子,没了爹娘,如今,还是失去了这个待他如亲孙子一样的爷爷。
他抱着那个瓷坛,哑着喉咙哭不出声来,只有眼泪大把大把地掉。四月瞧着他实在可怜,不免想起自己大同小异的身世来,又是做母亲的年纪,心中一软,忍不住默默牵了他出房寻些吃食玩意儿,哄得他好过些。
门关了,八月忍不住叹了口气:“西乞老伯常说垂文像他的小孙子,很像很像,如今却再难相见了……”
初二闻声,面色虽仍板正得像根木桩,却默默伸出胳膊来揽她入怀,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不知在哄些什么。八月一头栽在他怀里,平日里疯惯了,此刻却像个闲静下来的兔子一样温顺。
屋子里笼罩着凝重的气息,裹挟得人呼吸都滞涩起来。
“对了!”八月忽然一抬头,径直撞开初二的下颌,站直了身,“护法,我一直想知道,为何你要设下此局,无端被人咬一口?”
八月头铁,疼也没感觉,可怜了初二的下巴,方才还温存着,这下就快要脱臼了。
更悲哀的是,一屋四人,竟没一个注意到他的。
官稚的手摩挲着下颌,坐无坐相:“身处漩涡之中,择得最干净的人,往往最可疑。”
李善叶点头:“且告发之人不能太聪明,也不能太厉害。”
“达申平日庸庸碌碌,又是个墙头草,没有主见,听风便是雨,”官稚一边说着,一边换了个大马金刀的坐姿,“加之四月巧舌如簧,易容之术神妙,想要摆布他,好比老太太擤鼻涕——手拿把掐。”
八月的眉头拧作一团,一副细嚼慢咽的模样。显然这些话是个不好消化的大馒头,不明白的事纷至沓来。
“可……一次西乞老伯,一次达申,两次下来,谷主应当不会怀疑左护法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冯妈妈在那时把朝明掌门也泄露出去?”
李善叶与官稚相视了一眼,缓缓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巫溪不会给一个人永久的信任,祸水东引,可以暂时获得最大的信任。”
“添油加醋作了挡箭牌,八月求人倒是可以见识见识,只是我何时被旁人俘虏过……”二月想想还有些丢脸,一本正经地低着头嘟囔。
正沉浸着,却猛地被八月戳了几戳:“都是智慧……听听,先记着,日后说不定用得上……”
官稚盘腿弓背,双肘抵在膝盖上,细长匀称的手指轻托着下巴:“我还是那句话,在漩涡之中,择得最干净的人,往往最可疑。”
李善叶:“而且……”
“而且……”官稚白眼一翻,转了话茬,“你就盼着我早点一命呜呼。”
李善叶没打算否认,还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这样就没人气我吵我烦我恨得我牙痒痒了……”
官稚一拧眉:“我去你大爷的……”
初二连忙捂住八月的耳朵——污糟之话不入耳……污糟之话不入耳……
八月置若罔闻,反正朝明掌门说话时向来爱放炮仗,有时候冒出一两句粗俗的字句也司空见惯,故而并未多加理会,继续问道:“可是护法,你方才说忘川谷里的风言风语不可一网打尽,这又是为什么啊?按理说你把他们都解决了,谷主再也听不见,岂不是应该更高兴,更器重你吗?”
“巫溪此人疑心重,循序渐进才能获得更大的信任。”官稚一面沉思一面道,“况且她身为忘川谷主人,御下威严不能失,试想她处理谣言之事这么久也未能断绝,若是手下一个护法短短几日便肃清了不正之风,下头之人该作何想?”
李善叶接着他继续说道:“之所以还留有余地,是守拙抱朴,和光同尘。若手下之人锋芒太过显露,遮掩了主人的光,那主位便该退位让贤。有的时候,这并不是什么好征兆,需知水满则溢,月明星稀。。”
“哦……”八月骨碌碌转着眼睛,懵懵懂懂地躺回初二的怀里,双手重新环上他那把粗腰——
嗯……说的都不是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