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闺房黑影
因为代月斋睡姿的缘故,罩在床榻外层的纱帐被撩开了一角。月光下,帐内人容色艳丽,肤如白雪,青丝如瀑般散在枕边,睡颜静谧,胸口随着呼吸细微地起伏着,偶尔一动,露出衣襟处一抹雪白的脖颈。
黑影的目光落进帐子里凝视了半晌,随后忽然抬起手来,伸向了重瓣木芙蓉帐子,然后——
把帐子重新理了理,拉紧了些。
代月斋无知无觉地睡着,黑影便坐在她床边的脚凳上,静静地望着她。
就这么守着,一直到后半夜,梆子打过好几声了,他才起身出了内室,打开了窗户的门栓,轻巧又利落地朝窗外一跳。
缝隙间从窗外激起来的风吹进来,将炭盆里的火吹的猛然一旺,火星四溅,噼里啪啦。
代月斋躺在纱帐里,眉眼被着火光微微的照着,睫毛颤了颤,眉心微蹙,颇不安稳地翻了个身,避开了火光的照耀,这才又沉沉睡去了。
……
第二天一早,代月斋睁眼醒来时,竟然难得有些贪恋床榻上的温暖。
随即她看了眼自己的帐子,边边角角的都掖好了,半点风也没透。需知她有时就寝并不安分,帐子时常会敞开些,今日倒是奇了。
约莫是彩云晚上进来整理的。
彩云平日里虽不细心,但如今年岁大起来,照顾人也开始周到了。
代月斋如此想着,心中稍感熨烫。
这个时候,刚好常妈妈走了进来,在珠帘外先问道:“姑娘,你起了吗?”
代月斋应了一声,道:“起了,常妈妈,有什么事儿吗?”
“图纸昨天给兰小娘送过去了,娘子开心的不得了,哭了好大一场,又让人捎了句话出来,说……”
“说什么?”
“说她本就是重病缠身的人了,不希望姑娘因为她这幅病身子,拖累了一生的幸福。嫁人不要看重对方权势地位,更要看重人品心性。若不是良人,便不要嫁。”
代月斋默了片刻,轻声道:“常妈妈,再麻烦你去捎句话,就说许家公子是我所属意的,是位知礼向上的好公子。那家的老太太也很和善,待我如亲孙女。我嫁过去后,日子无论怎样也是好过的。叫她不要担心,也不要哭。哭坏了自己的身子,又要吃些她苦口的药了。”
常妈妈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代月斋坐在床榻上静静地望向窗外的落雪。
兰小娘本是为了她着想才说这些话的,但她听了心中也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欣喜。
嫁人要看重人品心性她固然知晓,但现下里她没得选择。
好歹她运气尚可,许公子清流的名声在外。但就算她运气背些,许公子人品奇差,可以目前来讲,许公子也是她所能接触到的公子里,身份地位最好的了。
代月斋抿抿唇,将多余的想法皆抛下,继续研习诗书,等待许砚存殿试的日子。
然而半个多月之后,比起殿试,倒是顾竹青先找上了门。一看见代月斋,她就哭了出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代月斋跟顾竹青相处了这么久,都没有看见她哭的那么惨过,连忙拿出帕子替她揩眼泪。
“怎么办啊!月斋,我该怎么办啊?!”顾竹青哭着说。
代月斋蹙眉:“你先别哭,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是谁欺负你了?是顾府大娘子?还是你几个姐姐们?”
顾竹青与代月斋一样,都是家中的庶女。不同的是,顾竹青家是一个早就落魄的侯爵世家。她的几个哥哥为了争夺一个爵位,争的不肯罢休。几个姐姐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个个算计,只有顾竹青自己只醉心马球,其他的不太管,因此与家中的兄弟姊妹们都不亲近,偶尔会被欺负,也找不到人哭诉,就来找代月斋帮忙。
代月斋读的书多,总能想到办法来帮忙,因此一来二去的,顾竹青就与她相处的甚为亲厚。后来二人又一同在许家的马球场赛过几次马球,彼此的情谊倒是比自家亲姊妹更密。所以这回一出事,顾竹青第一时间跑来找代月斋。
她抽抽噎噎地说:“我们家中原本只空占着个爵位的名头,其实早就如山体中空了。但是我没想到,我那几个哥哥们能欠下那么多的债。如今还不上了,他们便要将我嫁与徐州城一个老头子做妾!以此来填补虚空!”
代月斋一怔。
顾家竟然已经烂成了这幅样子,连亲妹子也舍得卖?
顾竹青又怕又气,拉住代月斋的衣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道:“怎么办啊,月斋,我不想嫁给那个老头子,我不想啊!”
代月斋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只好先安慰她,一面给她倒茶,一面让彩云、倩云打盆水进来,让她洗脸,重新上妆。
顾竹青全然没有这心思,眼泪如水,两只水灵灵的杏眼,都快要哭肿了。
代月斋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知徐州的那位老爷姓甚名谁?家里有什么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