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链崩断
林诗月叹了口气,轻声道:“明日新正宫宴,我替大人去看看她。”
大相国寺那日杀局过后,张凌撤了埋在皇宫中的一干暗线,而失了这往日情郎的暗中保护,林盛月方知这深宫中群狼环伺,步步惊心。
这几日林盛月已是到了极限,万不得已出此下策,故意放出来消息,将自己置于死地,赌张凌不会真的如此狠心。
上一世确也如她所愿。
炉中的火有些熄了,林诗月往里头添了些碳,又到后头柜子搁了熨好的官服。出来时发现张凌正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她有些疑惑,“怎的了?”
张凌盯着她,过了许久才道:“替我?去看她?”
林诗月愣了下,以为他是觉自己僭越,心生不快,就道歉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大人既担心阿姐,我只是——”
“你难道不在意么?”张凌却冷冷打断她。
林诗月与他相处这一年,早已习惯他多数时候的面无表情,也学会了从他平静的表面下窥见常人无法窥探的东西。她注意到他眼角隐隐的怒意,轻轻笑了。“我为何要在意。”
她取了汤婆子放到他手心中,见张凌还是默默望着她不语。无奈道:“大人如今心中又没有她。”
张凌愣住,扭头,却并不否认。
“我对她虽无私情,但是我欠她。”
是他领了乾德皇帝去万元马会,知皇帝喜林盛月,亲手将她送上龙榻,用她作了联合皇帝除去张闫的码。
林诗月垂下了眸,背对着她的张凌自然没能发现那一瞬间她眼中划过的嘲讽。
虽无私情。
可上一世他后悔了,以臣身谋夺皇后,上演了好一出惊天动地强取豪夺的血腥戏码。
喉头涌上那熟悉的腥膻呕意,她怕自己再待下去就露出破绽,就面色如常的取了一旁早已冷掉的药,转身出了房门。
“你去哪?”
“药冷了,我去换一碗。”
林诗月听见自己温柔沉静的声音。“待会我去药房里拿了羌活和五加皮给大人敷脚,但您得先喝药。”
不待身后那人回答,她转身出了门,门房的侍女支了伞,她接过,独身去了药房。
一路上只看见白茫茫一片,有人向她行礼,她也都微笑点头。
候府的人都很喜欢林诗月,脾气好,人也良善,明明和候府残酷的气氛格格不入,却还能活着。
药房整理得齐整,药架子前写着别类后的药材。
需要的药在靠后间的最下面一排,林诗月蹲下时盯着那团黑色的羌活,眨了下眼睛,起身时腹部却突然涌起压抑了一路的呕意,眼前一黑。
她想要伸手撑一下,哪怕有个支点也好,可是在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坠落,如同风中被一箭穿透的燕,一下栽倒在地。
撒进窗漏的白光照在地上,林诗月盯着那片惨烈白光里漂浮细碎的尘埃,许久,窒息感才褪去。
她抹去额前的冷汗,取了药,平静如什么都没有发生。
晚间林诗月给张凌抹了药,如往常一样的温驯无奈,包容着他的一切龃龉和难以近人。
“阿月。”
林诗月原以为他在梦呓。
床上的人却转头看向她。
“阿月。”
林诗月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如今这称呼竟是给了她。
她从脚榻起身,给他掖了掖被子。
“可是脚又痛了?”
没有等来回答,她也没有再说话,伸手进被里,抚上了他的右腿。
温暖的温度沿着枯萎的地方蔓延,在静谧黑夜中几乎可以侵蚀人心。
许久,黑暗中传来张凌低哑的声音:“你为什么……”
他睁着眼,想努力看清她的面目,却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他听到她轻笑了一下,虽然看不清表情,却能想象到如往日一般温柔的面目。
脸颊覆上一片温热,张凌闻到了松香的气息,林诗月靠在了他的身边,摸了摸他的脸,溫声道:“大人别多想,睡吧。”
耳边是她平稳宁和的呼吸声,他凑近她,压下心中莫名的不安,闭上了眼睛。
雪日的天亮得很快。
第二日一早,林诗月给张凌穿了朝服,与他一同乘了轿,入了宫。
一路沉默无言。
官道雪厚,有些颠簸。支额假寐的人却没睁眼。
林诗月抬眸,看那一片颜色深深,紫底缂金纹禽。
权势真乃世间第一补品,滋养出这英姿俊面,凛凛气势。只那深邃眉眼间总凝着三分阴戾,如同被华丽金链拴住的豹。
轿在宫门前停下,林诗月先下了轿。
大央宫的宫人上前领她离开。
张凌看着那道细瘦的身影渐渐远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