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
一行人三辆马车晃晃悠悠往西湖边上去,方见溪的画舫就泊在那里。
景元和方见溪坐在最前面的马车上,这是方见溪的车,四角都挂着羊角灯,车身有些地方还涂了一层金漆,刮一刮恐怕还能刮下来些金粉……比候府的马车奢靡不知道多少倍。
方见溪邀她上车的时候,她都愣了,他总穿些颜色淡雅的衣裳,又不怎么喜欢戴配饰,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审美清雅超然的人。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上次,是我无礼了。”
景元听见他淡淡的声音,心下转了转才想到是静兰园那次……这怎么好好的突然提了这茬?
方见溪正在煮茶,自然看到温景元的表情,便伸手给她递了一杯茶。他的手上很干净,只有一层读书人常年提笔写字才会有的薄茧,景元看到茶水汤色黄亮便猜出是君山银针。她伸手接过,听到他淡然的说:“总归是要常见的。”
景元握着手里的茶盅,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一点不在意是假的,但经过这些时日,她也想了这件事发生应该非他本意。
又想到他对谢云仕和宝珍的态度,她就更不怪他了,她觉得他并不坏,传闻或许有些言过其实。
“我不怪您,此事只是意外,非您本意。”
她仰头喝下茶盅里的茶,口感很是醇和甘甜。
她把茶盅放回,“我本也是在意的,故而上次在高宅算得上没有尽好待客之道,实在失礼,还望您莫要怪我才是……”
方见溪看着温景元端坐于对面,背挺的直直的,两只手并着搭在衣裙上,一丝不苟的样子。
他突然笑了笑,将桌面前的蜜饯往温景元面前推了推,“你向来有礼,我并未感觉当日有什么不好。”
只是她怕是想错了,去静兰园,怎么会非他本意。
……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才到地方,一行人陆陆续续下了马车,今日天气好,游湖的人十分多,都挤在这处,故而还要走几步才到方见溪的画舫上。
并不很远,他们走了不到半刻钟就到了,画舫有两层,静静停靠在水边。抬头便能看到入口上方有一牌匾,上用草书替了“南柯梦”三字,字迹很是狂放不羁,却有其韵律,可见书写之人笔力深厚。
两人带着孩子们陆陆续续进去,见里面已经摆好了茶点,景元不由有些意外。
方见溪察觉温景元的惊异,引她入了座才道:“今日本想邀你父亲游湖来着。”不想却瞧见那样的一幕,恐怕以后方见溪再想邀请父亲,父亲也不能够同意了。
倒是因为她得罪了父亲。
景元想了想,才给他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我几位兄弟都也成人了的,现在温家是我大哥当家。”
方见溪会意,他知道现下温家当家的其实是大少爷温景齐。他点点头,说下次会请温家的男丁喝酒。
“你身体不好可不要喝了,该让林忠只给你买果酒才好。”
景元将手搁在桌子上,声音很是温柔。方才他帮了自己,她知恩图报也该提醒提醒他生病这茬子事。
方见溪却有些怔愣。
她的性子他还不知道,她敬着他。若真无所谓他身子好不好的,恐怕他一开口说要喝酒,她就该立刻吩咐人去碧海楼给他抬酒。
这是把他当自己人了啊……
林忠没想太多,看他半天没说话以为他不高兴,操着他那破锣嗓子道:“是啊是啊,少夫人说得对,依我看您就该喝些桂花酒一类的,您平日里酒瘾……”方见溪平素是有些放浪形骸的,除去对女色不甚上心,只余下的那些个事儿,在遇见这位三少夫人之前也没少做。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瞧见方见溪扫过来冷冰冰的眼风,吓的林忠不敢说下去,又说自己想出去透透气。
哪里轮到他说话?方见溪觉得他改日应当再挑个随从才是。
景元看着这两人觉得有些好笑,如此天差地别的二人在一起竟无比和谐。
也是极为难得了。
“您若是愿意,我可让人制些桑葚酒送到府上,此物滋补。”景元不知道方见溪愿意不愿意,但她自己觉得挺好的。就方见溪这身子,任凭他自己造,只怕也是个短命鬼。
不说她帮了自己,哪怕他只是方家四爷她也想她活得久一点。
方家和谢家一样,为陵朝江山了太多人。
婆婆曾告诉她这也是方家大爷方见清弃武从文的缘故,也曾有人这样劝过谢云仪,但他性子忠烈,不愿如此。谢云信死讯传来那日,谢云仪就曾同景元说过一句,他以三弟为傲。
江阴候府满门忠烈,谢老夫人本有四个儿子,如今却只剩下公公谢定求。到了他们这一辈,谢云信亦是早早身死,不知还会不会再有别人……
景元想到这里难免伤神,也不等他回话,就叹了口气往外头走,她心里闷闷的,想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