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
天边金日舒展过层叠白云,虽未到午时,却已张扬地宣显了自己的存在。
沈含月并未在脸上多做粉饰,只简单穿了一身玉色柳花裙,从背后看过去纤弱娉婷。配上尚未完全恢复的病色,好似斜风中被雨打过的一朵梨花。
偏生沈含月天生容貌又盛,一身白也压不住眉眼间的浓稠艳丽。
颍川县伯府中一石一木具是精巧,沈含月此刻站的地方又是府中老太君的院子,连门廊边都铺了带着透色的碧石。
沈含月仰头认真望着懿祥斋的匾额,此次请安,她到的是最早的。
大房夫人秦江然带了沈见棠,母女二人迟疑看着沈含月的背影。
不知怎的,三叔家这孩子不过染上风寒病了两日,而今再出现,她却有些不敢认了。
白术留意到身后的动静,低声提醒沈含月道,“大夫人和大姑娘到了。”
沈含月低声应了,随即回过身朝着她们浅浅行了一礼,“见过大伯母,大姐姐。”
秦江然脸上当即挂上了笑,她探究地望向沈含月,“月儿这么早就到了,身子可好些了吗?”
沈含月垂眸,话答得不咸不淡,“回大伯母的话,已经都大好了。”
沈含月不打算再委屈自己,对整个伯府的人笑脸相迎,他们还没这么大的面子。
秦江然挑了挑眉,她这位从前面人儿一般的侄女,似是真的转了性子了。
沈见棠看着沈含月犹豫了下,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三姐姐!”
徐氏在后面一眼没看到人就窜出去了,此时她只想上手掐一把自己这过分开朗的女儿。
沈乐嫣一溜小跑跑到沈含月边上,这才发现大房也已经到了。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见过大伯母,大姐姐。”
徐微若只得尴尬冲秦江然欠身,“叫大嫂见笑了。”
秦江然笑得客套,“瞧你说的,小儿家性子都活泼。”
沈含月从最开始的客套寒暄过后,就未曾再多说过什么。
她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府中女眷们,除了秋夫人和沈韶,已全都到齐了。
沈乐嫣同沈见棠不熟,她拉着沈含月指望她救场,“三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沈乐嫣的父亲沈和是老太爷的妾室所出,府中上头还有个老太君坐镇,所以其他几房同庶四房都不甚亲热。
除了沈含月,沈乐嫣也没什么玩伴了。
沈含月对庶四房尚存些好感,她嗓音轻轻柔柔,“刚刚有些走神了。”
元妈妈看着满院的莺莺燕燕,扬声道,“老夫人已起了,诸位请进吧。”
老太君身边的妈妈威严积重,沈乐嫣不敢再继续拉着沈含月说话,乖乖随母亲跟到后边。
沈老太君斜靠在三足局脚榻上,正捻着根鎏金飞鸿纹银匙舀茶粉。
老太太鹤发红颜,精神矍铄。回鹘髻绾得很高,钿鸟簇金钗上镶了赤红光珠,前沿花钿皆是珍珠作蕊。石榴色裙袍样式不见特殊,料子却光滑细腻泛光,端的是一个富贵雍容。
沈老太君环视堂屋,侧身对元妈妈笑道,“韶儿还没到,定是又起晚了。”
伯府二房外任东都,三房秋妙淑此刻又不在,因此只是秦江然跟着打趣,“老太君真是一刻不见韶丫头,都想得紧。”
沈老太君哈哈大笑,“韶丫头伶俐,我就喜欢她这性子。”
沈乐嫣在心中默默鄙夷,什么喜欢这性子,分明是见小儿子最近仕途高升,沈定又动了打算将秋夫人扶正的心思,这才对沈韶格外关照。
真是瞪着眼睛说瞎话,哪里会有人喜欢沈韶那种性子!
沈乐嫣一来来懿祥斋请安便十分厌烦,她现在就已有些坐不住了。
徐微若在老太君面前向来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她怕女儿做出些小动作引得老太太斥责,拿着帕子掩唇轻声咳了咳,提醒沈乐嫣老实点。
沈含月看这满堂的人都个个坐在这演戏,眼中浮现一丝嘲讽。
说曹操曹操便到,秋夫人笑容满面拉着沈韶进了屋。
“妾身给老太君请安,来得迟了些,望老太君见谅。”
沈韶也甚是乖觉,她一板一眼地行了礼,“见过祖母,祖母万安。”
这母女二人毫不客气坐在了沈老太君右手下第一个位子,和大房正对着。
沈含月独自坐在沈见棠身侧一位喝茶,瞧着与她们倒像是两家人。
沈韶最会对长辈撒娇卖痴,“孙女今日虽来迟了些,可从昨晚开始便一直惦记着祖母呢,祖母不会怪我吧?”
沈老太君哈哈一笑,“这小精怪,惯是会说话的。”
沈含月从前可以如此陪着坐上半个时辰听她们叙祖孙情,如今她可没有这么好的耐心。
她已经听烦了,她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