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环顾四周。灰色的保护罩、油滴似的阳光、残破的墙垣都被庞大的“垃圾堆”挤到边角落里,整片地方安静极了,透出一种诡异的苍茫感。
没有手册,没有告示,甚至连口头的交流都没有,就像默认一样,所有人都在处理手上的东西。金属器物碰撞、碎裂的声音,棉絮状编织物撕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和繁多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
长针、刀片、金属盒子、不知名编织物……满目“垃圾碎片”,江酒迷茫片刻,慢慢拾起一个重要问题:回收工作该怎么做?把这些东西擦干净?然后揣兜里?
凑近端详,不管是长针、空心或实心的长棍,还是刀片、金属盒子,上面都沾满至少混合三四种颜色的诡异粘液,散发出阵阵恶心的气味。
一种强烈的预感直冲天灵盖:绝对、绝对、绝对不能碰这些东西!会死!
“新来的?”一道清脆有质感的声音破空而来。
视野里晃进来个人影。
——罗密,男人左手肘上蓝色身份证刻着他的名字。
江酒喜上眉梢,“我是D8区的。”
“你是‘黑户’区的?”以字母D开头的道路名和以道路名作为区域名都是“黑户”区的独有特征。
罗密面露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两年前审判庭发布的决议不都让你们迁出去了吗?”
江酒一时答不上来。
印象里,守卫者上门通知是第一次,两年前审判庭的搬迁决议也是第一次听说。
“你刚成年吗?”他又问。
又是一个答案不明的问题。
原主家徒四壁,没有记录时间或年龄的东西,这个世界也没有过年之类的大型活动。没有任何可以计数年份的标识,江酒穿越而来,还真没想过自己多少岁。
看模样,大概二十岁出头。
“刚成年没多久。”
她糊弄一下,接着问,“那些人搬到哪里去了?我还可以过去吗?”
“不清楚。”罗密微微仰头,目光触到一处,缩起肩膀跨一大步,回去继续干活。
江酒顺着他的视线,除了埋头苦干的雇佣兵,什么也没看到,心里隐隐觉得有些怪异。
屋顶上,两个守卫者还在说话,完全不在意这边。大钟上记录的时间已经走到十一点四十九分。
这里的纪律真严格啊,她在心里感叹道。
想起债台高筑的四百点工资,她又长长地叹了口气。别说挣钱,现在她连怎么安全地处理一个“垃圾残片”都不知道。
回收?回收?!一堆破烂有什么好回收的!
恨恨地在心里埋怨两句,她收拾好情绪,决定改换策略。两边一男一女,女孩离她更近些。试探性往左边瞅几次,没被戳穿,她开始光明正大地“抄作业”。
女孩五指细长,手掌却异常的宽大,套在一层材质不明的皮子里,挥动间泛起蓝光。
——她正小心翼翼地从一坨盆口大的血肉上拔出最后一根长针。
血肉泛诡异的青色,截面展开层层叠叠数不清的圆圈,深红与靛青混合,像一株有毒的菌菇类植物。借光从戳开的洞口看,依稀能辨认出浅红泛青白的经脉。
拔出针后,她捏稳长针的末端,更加小心地放进右侧腰间的包里。穿包而过的针头依旧覆盖深红靛青交错的粘液,末端是锃亮的银灰色。
江酒看懂了,处理长针的步骤只有两个:拔出来和收起来。
秉持贪多嚼不烂的优秀学习传统,她开始寻找练习素材。
两人中间,三四片金属刀刃交叉,形成一个奇怪但稳定的支点,稳稳托住上方的血肉。肉块粗壮,截面朝天,斜插两根长针,还有一根浅浅戳进去,歪倒在一侧。针头都是银灰色。
她心里一动,犹豫着要不要下手,这个位置……
只见女孩收拾好后,从包里掏出一个钳子状、手握的地方有两个刀片的工具,朝一串麻花辫状不明编织物走过去。编织物很长,从一根金属长管的顶端缠绕几圈,徐徐垂下。每个分支至少有两寸长,末端都挂着浑浊的粘液,摇摇欲坠。
江酒心里一喜,摩拳擦掌准备动手,脑海里不断回放刚看过的现场直播,可到关键时候,手掌的神经网络却“掉线”了。
半晌,她从冗杂的思绪里拨出一个问题:女孩能安全处理好是因为手套的材质特殊,还是针头是没有覆盖古怪粘液的银灰色?
就在这时,眼前这坨肉块轻轻朝上抖了一下,连带三根长针也上下颠簸起来。
……活的?
江酒吞咽口唾沫,仔细盯着。大约两秒后,肉块更加剧烈地抖动起来,中间裂口的正下方猛地喷出一截亮白色的细须后,不动了。
细须约有一指长,半透明状,上面布满瑰丽的花纹,正一下一下拍打金属片,活像个覆满吸盘的章鱼须,慢慢把埋在下面的身体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