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阿仪一边往停尸间走一边在思考自己在做什么，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冤种。她明明知道田鑫强是故意告诉自己这么多，可还是放不下那个心。

缓过神，阿仪又想起自己那渐渐显现的名字；经历这么多，也不算是没有收获，至少自己的名字快要凑齐了。

简，简单的简，原来自己姓这个，阿仪想。

一路上走走想想，她很快走到了门口。

走到停尸间门口，阿仪站在外面。右边的不锈钢架子上挂满了防菌衣，阿仪看了一眼，没有穿上。她侧身拿过最右边挂着的崭新橡胶手套，戴上，推开门走了进去。

身后，周良跟着她。

13号柜，这个命运般的冷藏柜。

阿仪轻声走上前，缓缓的拉开柜子。

柜台上，男人干瘦的脸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他闭着眼，是很安详的样子。阿仪站在一旁，观察他。她从没在他身旁感受过任何戾气，在他离去的时刻没有，现在也没有。

甚至他现在都不在自己尸体旁边，他应该有更重要的事。

阿仪看着躺在里面的男人，想起那个冷静的女人；

他们应该是男女朋友。嗯，这阿仪可以肯定。她应该很难接受自己爱人的离去，这阿仪也能猜测到。

只是……阿仪伸手拿出男人手臂旁的卡牌：

谢安，男，32岁。

他大概死的很痛苦。阿仪掀开白布。

男人皮肉干瘪，全身萎缩成根干枯的木枝。再翻过身，他背上，臀部长满褥疮；阿仪知道这是瘫痪的病人常出现的情况。常年不能走动，全身肌肉缺乏锻炼，大部分瘫痪病人全身都会萎缩，就像失去了滋养的树枝，渐渐凋零，干枯。

观察了一会儿，阿仪将白布重新盖上，推入冷藏柜。取下手中的塑胶手套后，阿仪在冷藏室转了一圈；男人没看到，只看见站在她身后的周良。

周良意外女人的平静。

“我以为你会吓一跳。”他说。就像你以往看见我的每一次一样。

阿仪白他一眼，往外面走：“你不是去看你的狗了吗？”

周良跟在她身后，说：“去了，回来了。”

“这么快。”

“用飘的，比脚快。”

阿仪走到清洗台，扔掉手中的手套，她打开水龙头，挤入一泵清洗液，仔细洗着手。

周良站在门口，看着停尸间里面。

门口直对的那一墙上，直立着从来没见她们开过的冷藏柜；柜子外表覆盖一层薄灰，不似旁边的鲜亮，上面偶尔带着陈年水渍，边角还有些生锈。

“那一墙柜子是干什么的？”周良指着里面问。

阿仪刚冲完手，听见男人的话，她甩甩手上的水珠，走过来。

“存放遗体的。里面是多年没人认领的遗体，到了一定时间就由政府出面统一处理。”她说。

周良看着柜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那你处理过里面的尸体吗？”他问。

阿仪认真的看着对面。

她没有处理过，自己来的很晚，资历浅，胆子还小，没人会让自己碰。不过也可能是时间不对，现在还没到统一处理的时候。

“还没有，不过迟早会的。”她说。

周良意外的侧过脸看她：“我以为你害怕。”

是的，她害怕。

但是阿仪想了一下，说：“我也不是个正常人，和他们扯平了。”

刚说完，阿仪感觉身后一股凉意袭来。周良察觉到第三个人的存在，他转过身，直直的看着阿仪的身后，

“别回头，阿仪。”周良说。

阿仪双手揣进兜里，两眼看进周良的眼里。周良的视线对上她。

阿仪眼睛微弯，看着周良。

她直盯着他，他没有躲避。

她冲他挑眉，他也没有反应。

她眼神在他脸上流转，告诉他自己的选择，他没有阻止。

她转过身，与身后的男人对视，他没有意外。

周良不意外，应该说，他知道她会做怎样的选择。他只是想问问她，让她看清自己。

看着阿仪的后脑勺，周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原来魂魄也有心跳。

转过身后，令阿仪意外的是，想象中的电流感并没有直击她的全身。男人和她感觉到的一样，很和煦，很平静，甚至外貌也不像他离世时的那样；他全身都很健康，脸上红润有气色，手臂大腿都强壮有力。

“你好。”他说。

阿仪微笑：“你好。”

……

男人某种程度上算自杀。

植物人，油尽灯枯，死前，他很开心。

阿仪在这刻对死亡的印象又多了一个；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