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穿过一条长长的巷道,眼前的视野立刻变得开阔。一棵高大的橡树挺立在平地中央,傍晚的落日余晖透过交错缠绕的树枝倾泻而下,笼罩着沿街鳞次栉比的店铺。
徐昭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对着这颗橡树发呆。
爸爸在电话里说,脑袋里装太多事人会过得很累。她不想过得那么累,所以常常将自己放空,什么都不去想。
徐昭的父母当初是因为穷走到一起的,想着夫妻俩心往一处使,生活总会好起来。可是后来他们闹到离婚这一步,也是因为穷。徐昭的爸爸没上过几天学,面对这段失败的婚姻,他称其为“曾经沧海难为水”。
那时徐昭太小,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文绉绉的,尤其是从爸爸嘴里讲出来,像不识字的文盲硬装文化人。直到前年她在书里读到它的下半句——“除却巫山不是云”。
妈妈终究脱离那片沧海,找到了别处的云。她净身出户,徐昭被法院判给了爸爸。
人穷,就更不能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爸爸常年在外地打工,徐昭就被寄养在她二叔家。她二叔,也即是爸爸的弟弟,是个朴实地道的农民。
爸爸不仅把乡下老家的土地给二叔种,每个月还汇五百块钱到二叔账上,算是供徐昭吃穿住的费用。
二婶脾气不好,是个相当彪悍的女人,训人时吓得徐昭大气不敢喘,更别提还嘴了。
徐昭虽然脑子笨,学习不好,但有眼力见,能干活。这也注定了她说不上多招二婶喜欢,也说不上处处不受二婶待见。
真正不待见徐昭的人,是二婶的女儿徐敏语。
徐敏语比徐昭大一岁。人是任性了点,嫉妒大家总夸徐昭比她勤快比她懂事,做什么都想要压徐昭一头。她从不直呼徐昭姓名,更不叫表妹,张嘴闭嘴都是“那个谁”。
徐昭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黑奴,被指使着做这做那,无时无刻不在受资本家的压榨。
她哭着给爸爸打电话,提出想去学校住宿,爸爸丝毫不带犹豫地拒绝了,并且语气非常不好地说:“你去学校住,那今年的土地不相当于白给你二叔种了吗?我把土地包出去都能赚几万块钱!我在外面拼死拼活,你就不能给我省点心?都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
爸爸没说几句便匆匆挂断了电话。还是钱的问题。似乎从小到大所有的烦恼,都是没钱带来的。
二叔在县城租了个门店,打听一圈后决定开网吧。每到寒暑假,徐昭就跑过来帮忙。收银、打扫卫生、给人开机,有什么活干什么活。她深知寄住在别人家里不能闲待着,得给自己找事情做,要不然惹人烦。
长期泡在网吧的都是些游手好闲的社会青年,一个个年纪不大,烟瘾却不小。徐昭在前台被烟味熏得头晕,却也没办法。
不过帮忙看网吧也不是并无好处。
比如徐昭学会了怎么用电脑上网,了解到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世界远比想象的更精彩;再比如她摸索着开始打游戏,意外发现自己有点天赋,而非一无是处。
这在某种程度上给予她莫大安慰。
两个黄毛青年来前台买水,徐昭低头找零钱,心里吐槽他们瘦得跟麻秆似的还爱穿紧身裤。
“‘兔子’开局出什么装备?黑刀吗?”
“当然是草鞋啊!”
徐昭听出他们讨论的是时下最火爆的端游“The Lord of War”。
这游戏中文翻译为“爱战之主”。几年前刚上线那会儿知名度不高,玩家们根据它的官方简称“TLOW”取了个绰号叫“特LOW”。后来游戏知名度搞起来了,大家都跟着这么叫。
“TLOW”火得一塌糊涂,不止归功于字母站几位游戏大UP主的推广。它本身是款竞技游戏,入门易进阶难,可操作性高,加之国内某些游戏变着法割玩家韭菜,“TLOW”的高性价比皮肤和高审美水平使其在一众端游中脱颖而出。
徐昭也爱玩,但从不充钱买皮肤。一来她没钱,二来她认为游戏是虚拟的东西,有那个钱还不如去吃顿自助餐或者买条小裙子。
她是依靠各种各样人生信条过活的菟丝花,表面上的乐天派。徐昭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也知道班里哪个男同学喜欢自己,哪个女同学背后说自己坏话,甚至知道任课老师们私底下对自己的评价。
以前会难过,会照单全收,会默默消化。现在她进化了,练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高超本领,终极大招是装疯卖傻。
有些事情就不能看得太清楚,否则没意思。
有一回体育课,体育老师组织大家练体测项目。徐昭是换季必感冒的体质,课上到一半,她身体不舒服请假回教室。走到后门口,听到班里几个因生理期没去上体育课的女生正在议论她。有一个还是徐昭的前桌。
“你们发现没?徐昭从来都不去学校食堂吃午饭。”
“她是不是没交午饭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