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民立命
陆让从刘阿五那儿得知,近年来城北一片不少农户家的田地都被户部征收了去,如今只能租田种地,种出来的粮食很大一部分要上缴回官家。照理来说,种官田和种私田所需交的田税是不同的,但不知为何,刘阿五家缴纳完官粮后,衙门的通告下他家所需承担的田税依然丝毫未减,他也不懂其中门道,于是本就不富裕的他直接承担不起,砸锅卖铁,流落街头。
也曾有百姓因此事去衙门报案,状告官府无故征田,虚增田税,但刑部卷宗所记载的案情大都模棱两可。民告官,难如登天。
陆让向袁竹青汇报了此事,他道:“土地被强制征收,百姓种着官田已是勉强度日,如今官田的税却按照私田的算,没这个道理。户部怕是有阴阳账册。”
袁竹青听罢,沉声道:“你怕是没有与户部打过交道。户部如今是魏家的天下,魏太傅协理六部,又是国舅,深得陛下信任,而那户部尚书史良与魏家是姻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要小心行事。”
看得出袁竹青有心支持陆让彻查此事,却碍着苏邱,不能有大动作。他嘱咐道:“我手底下靠得住的人没几个,有必要时,可以去御史台求助。”
陆让从大理寺办差大院出来后直接去了户部,要求调查分田册。他揣着大理寺的令牌和袁竹青的批文,户部的人也没太为难他,不一会儿就递上了分田册。分田册记录的是私田和官田的配比。陆让一页页地翻过去,皱起了眉。这册子分明与刘阿五等人所说的私田被征收一事对不上。看来这些新增的官田并没有记到明面上。
陆让用手指点了几处,道:“赵大人,这册子上所载与我在民间所闻有所出入啊。”
负责整理账册的赵姓主簿打着马虎道:“诶陆大人,这分田册都是上头批下来的,哪能有错。您不能血口喷人啊!莫不是那些刁民存心找事。”
田亩是公是私全看这分田册,百姓一张嘴不顶用,而这册子他们拿得这么快,想来是早有准备。陆让知道问不出什么,转而道:“不知能否让在下再看看今年的税册和粮仓账簿?”
赵主簿神色微变,道:“税册和粮册都还在整理中,怕是您今日看不到了。”
“秋收已经过去好几个月,怎么还在整理中?”
“陆大人有所不知,近来田制税制改革,很多规矩都要重新适应,自然慢一些。”
陆让不置可否。田制改革他是知道的,前些年江北大旱,但粮田大多集中在各大豪绅手上,豪绅们将粮价炒得比天高,朝廷有心援助百姓,官粮却库存不足,便有了将私田逐步划为官田一事。如此一来,若再遇旱灾,便可由官府分粮,以示公平。但这些都是早就规划好的事情了,早都该记录在册,不该出现有人家无田可种、无米可炊、胡乱收税的情况。
他还来不及细问,赵主簿已是不愿意招待他:“陆大人若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您也看到了,我们账房这儿忙着呢。”
陆让从户部出来,轻叹一口气,打算去御史台找沈淮之帮忙。正巧,刚到察院门口,陆让迎面遇到了御史台之首的御史大夫楚严风。
“这不是晋王家的陆公子吗?听闻你近日去了大理寺当差,可还习惯?” 楚严风满头白发,官袍下一身浩然正气,像个德高望重的长辈。
陆让躬身行礼道:“回楚大人,实不相瞒,陆某今日正是为了差事而来。”
“哦?什么事?”
“户部侵吞田产、妄收田税一事。”
楚严风盯着陆让看了一会儿,旋即笑了起来:“哈哈,你这是要动那些老大人们的羹啊。” 他走近两步,在陆让身侧道,“若是姓苏的那小子有意为难,尽管来找我。”
“那就多谢楚大人了。” 陆让知道,袁竹青让他来御史台,冲的是楚严风的立场。不知楚严风与苏邱有什么瓜葛,上回穆驸马没有判死刑也是因为他暗中站在了陈熠一边。
有了楚严风这话,陆让进察院如入无人之境。他找到了沈淮之,问他有没有办法从户部调出税册和粮册。
沈淮之思索后道:“就算是御史台的人去,他们估计也是同样的说辞。我没法保证帮你搞定户部的人,不过,我能替你拿到户部账房的钥匙。”
御史台有监察百官之责,各大衙门的钥匙都在御史台有备份。但不经人允许强行开账房门,难免与户部落下矛盾,往后不好办事。陆让自己并不在意这官场的中庸斡旋之道,而沈淮之愿意帮他,也不知是看了他的情面还是楚严风的。
陆让不想给沈淮之添麻烦,道:“多谢你。我今日夜里偷偷去。”
沈淮之却道:“不妥。你既然是为民办事,就应该光明正大地去,偷偷摸摸算怎么回事?日后就算查出了真相也会遭人诟病。一会儿我随你一道去。”
陆让没想到这一层。他第一次办公差,与替王爷办事不同,要学的事情还很多。
半个时辰后,陆让和沈淮之又回到了户部。这回,他们绕过大厅,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