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弦一郎:烟雨大佛
月熟练的帮助父亲把碗筷拿去洗,然后整理屋内的物品,最后点燃了炉火。
而真田注意到,千鸟盛脱下了雨衣,露出了里面灰色的衣服,衣服上戴着一个同样灰色的围裙。
"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吗?"琉月笑着帮爸爸擦干头发,问道。
"去吧。"千鸟盛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走吧弦一郎。"琉月看上去非常高兴。
"小子。"突然,千鸟盛喊住了真田。
真田转头看着千鸟盛。
"如果想学的话可以来试试。"千鸟盛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声音平静。
"学,学什么?"真田有点奇怪,还没有问就被琉月拉走了。
这个时候雨似乎小了,两个人穿过密林,眼前露出了一个山洞。
"这边。"琉月熟练的拉着真田走了进去。
山洞里格外的暗,琉月拾起了放在山洞门口的灯,她小心的点燃了灯光,递给真田一个,眼前的黑暗骤然之间有了轮廓。
真田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会记得那种震撼,在茫然巨大的黑色洞壁上,是一双巨大的眼睛,那双眼睛怒目圆睁,瞪视着进入山洞的人,真田下意识到后退一步。
那是一尊巨大的雕像,一直蔓延到洞口顶端,这尊雕像并不是真田所熟知的那种端庄的佛像,而是为神赋予了人的色彩,他双眼瞪圆,他身边聚集了很多面容狰狞的猛鬼,它们似乎在咆哮着,尖长的指甲伸向佛像。而佛像则挥起手中的法器,去斩杀一个恶鬼的脖子。
在灯光的照射下,他看见了一座座佛像,他们或立或坐,或仰或卧,或怒或倦,或喜或悲,神色也是各异,他举起灯光,去照那些佛像,似乎是建筑师在洞壁凿了洞,雕刻了那些佛像,暖黄色的灯光赋予了这些雕塑温暖的色彩,但是随着他和琉月往前走,那些雕像就失去了光芒,被再次笼罩在黑色的阴影里。
真田不懂这些建筑和雕塑,但是他能够感觉到,雕刻者技艺的高潮精妙,他不知道是雕刻者为佛像赋予了生命,还是这些佛像本身就有生命,他们俯瞰着这举着小灯的两个人,或怒或笑,但是总含悲悯。
琉月看来对这个地方相当熟悉,她刻意放慢了脚步,拉着真田转过了弯,转过去,就只雕刻了两座佛像,其中一座显然还没有完成,梯子工具等一系列东西随便的扔在地上。
琉月把自己的灯给真田拿着,上去把那些工具都整理好。
真田却转过身去,他感觉那些佛像仿佛都在看自己,他们静静的注视着他,注视着他和琉月。在漫无边际的寂寞和安静中,无论是什么情绪,似乎都失去了力量。
如果真的有神的话。
多年以后,他每每想起这个场景,都想知道,是否神早就知道了他们的结局。
"千鸟叔叔是雕刻家吗?"真田问。
"父亲一直在做这里的雕刻工作,前面的都是父亲和其他人一起雕的。"琉月站起身来。"本身有人想要投资这里改成旅游区,这个洞也要叫千佛洞,但是后来他们不想投资了,这里的工匠们就都走了,只有父亲留下来,一直在做这个事情。"
"走吧。"琉月拉着真田往洞外面走去,很快看见了光亮。
真田抬手挡住了光,就在他放下手指的一刹那,他骤然愣住了。
好像有种东西,在一瞬间深深的触碰到了他的灵魂。
眼前的山上,是一尊巨大的佛像,就雕刻对面的山崖上,那佛像双手合十,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看不出轮廓,但是他微微垂着眼睛,目光平静而温柔的俯视着两个从山洞里出来的孩子。
他的身体已经融入了苍松翠柏之中。
他的眼睛注视这几乎无人到来的山间。
他的额头上落了一只飞鸟,飞鸟展开翅膀,消失在濛濛雨雾之中。
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在他的身上,他看不到时间的流逝,他看不到悲欢喜怒,他看不到贪嗔痴怪。
所有的一切都出离于人间这个渺小的缝隙,天地不过是飘摇的逆旅,人不过是光阴的旅客。
在这苍松翠柏之中,他茫然失去自我,但是却在一瞬间,又窥见了茫茫人生中可以看到的刹那。
他骤然想起了自己曾经读到的中国诗句: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