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华镜「决裂」②
突然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以后、再也不喝咖啡了,”照朝扑在他怀里,揪着影山学生服的衣襟,抽抽噎噎地说,“我发誓——”
……
那时候的他在想什么?好像是觉得小一点的照朝更好抱吧,最好是她不要再长个子、而他能继续长高就好了,抱抱的时候可以把下巴颏抵在她的发顶——然后还因为这种违背本人意愿的念头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而现在呢,影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事情,是因为她的眼睛肿得像那一次一样,甚至比刚才在鞋柜那里看到她的时候更肿了吗?她的脸蛋也红通通的,不知道是因为哭过、还是因为冻的,或者二者兼有——
照朝突然开口了。她再一次像小动物抖毛似的抖了抖身上的积雪,面无表情地只说了一个字,“手。”
没有前因没有后果,影山被这突兀的要求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不解地伸手给她。她仍然保持着双手插兜的样子看着旁边,撇开视线不知道在盯着虚空中的哪里,声音仍然是冷冷淡淡的,听不出一丁点的温度,“不是这只。”
影山更加一头雾水,云天雾地地在更加浓郁的茫然里换了左手。她用两根冰冰凉的手指夹住他的指尖,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点,飞快地从衣袋里掏出一条已经拆掉了外包装的创可贴,撕掉蜡纸贴在了他的手指上,然后又掏了一枚也准备如法炮制,包装却撕了半天怎么也撕不开。
贴第一枚的时候影山还没反应过来她在搞些什么飞机,突然注意到自己手背上有些突兀的一条红印,这才猛地意识到了照朝究竟在干什么。
那是刚才在教室,他收拾玻璃碴子的时候被划出来的伤痕。说是伤痕其实一点也不重,不疼也没流血,他就根本没当回事,这会儿如果不是她,他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谁知道怎么被她一眼就叨中了,影山不知道自己现在怀着的满心复杂该用什么来形容,五味杂陈地盯着她看。她的手指骨节有点发红,手背显现出暗淡的青紫色和血管的纹路,动作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僵硬。
她的手大概已经冻得有点不听使唤。第二条创可贴还是没有要撕开的迹象,照朝脸上的表情已经接近气急败坏的狰狞,几乎是在发狠般的、猛地一拽,影山眼前一花,就看到有什么东西划出抛物线的轨迹,毫不留恋地飞了出去。
瞬间她的手里只剩下被撕成两半的外包装,里面的创可贴完全不知所踪。影山看着两只手分别捏着一半包装纸、表情呆滞的照朝,与她面面相觑,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应该给点什么表情。
照朝愣了半秒,突然蹲了下来,在雪里徒然地翻找着,从脸蛋到耳尖都染上了病态般的潮红。她一边扒拉雪,一边嘟囔了一句小声而含混的什么——但影山听清楚了,她说的是“最后一个”。
……这么冷的天还没个手套,这是想做什么!影山没经任何考虑地也蹲了下去,一把捉住了那两只在冰冷的积雪里摸索的手。
如果说她的手是冰块,那么他的手就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冷冻食材,半斤八两。可是影山的手握上去的那一瞬间,照朝像是被烫到了似的,浑身上下剧烈地一哆嗦,眼泪扑簌簌地就掉了下来。
她还在挣扎,涨红了一张脸想要挣脱他。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和余裕,影山满脑子想着不能放开,不能让她再用没戴手套的、光裸的手在雪里翻来翻去,用上了一点力气压制住她,然后鬼使神差地凑过去,顺着光洁脸颊上流淌的泪痕吻上了她通红的眼角,和盈满了泪水的睫毛。
舌尖尝到苦涩咸味的时候她的挣扎也停止了,碧绿的眼睛在昏黄的路灯下直愣愣地望着他,然后眼泪顿时像是决了堤般地往下滚落,瞬间淌成一片。
“不、我不是——”影山直到重新对上她的眼睛才意识到刚才的自己做了什么,霎时间好像连思维都停止了,面红耳赤地松开了她的手,手忙脚乱地翻着纸巾想给她擦泪。
这一次反而是照朝抓住了他的手腕。女孩子眨掉一颗睫毛上的泪珠,用迷蒙的泪眼望着影山,哑着嗓子语气却软化下来,用带着哭腔的颤抖声线问道,“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