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契

此起彼伏的喊叫声，我都听不见了，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喷出，原本白色的衣衫染成了红色，就如同地狱门前的彼岸花，凌泉看向我，眼神里终于不再是冷淡，嫌恶和敌对，仿佛回到那时我们最好的时光，我未嫁，他未娶，是我强求了，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而我却已经倒下。

无边的黑暗笼罩着我，沉重的眼皮就是抬不起来，难道是在棺椁中醒来了，心中无边的恐惧，喉咙却像刺破一样，疼痛难忍，这感觉太真实。

痛苦□□中，我放弃了挣扎，像是睡着了一样，真好，这样就不痛苦了，什么也忘记了，这一世，来一遭，除了痛苦，什么也没留下，就这样去了最好。

突然感觉有人撬开了我的口，苦涩的东西灌了进去，喉咙的疼痛感缓解了很多。

“溪儿，快醒醒。”温柔又熟悉的声音，即使我已经是中年妇人，但是对这个声音永远也不会忘记。

即使在地狱，我知道自己会见到你们的，我用尽全身力气，奋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眼就是娘亲那双含笑的眼睛，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似乎永远停留在盛年。

我抓住娘亲的手：“娘亲，就算是无间地狱，我就知道我一定会再次见到你的。”

娘亲脸色一变，用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额头，喃喃自语：“还没退烧吗？怎么脑子都糊涂了。”

“啊——”我大惊失色，环顾四周，却发现并不是无间地狱，而是熟悉的竹舍，我少年时期的卧房，我有一丝不安，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对着梳妆台上的铜镜，里面印出一张熟悉的稚嫩的脸。

娘亲赶紧拿件衣服给我披上，一边嗔怒一边又哄着，“你这孩子，怎么突然跑起来了，你才退烧，休息会，我待会儿让你大师兄给你送点粥来。”

我从震惊中没有缓过神来，连母亲推门离开房间，我也没注意，只呆呆地坐着，怎么会，回到了八岁，难怪娘亲这么年轻。

躺在床上，脑中一片清明，若是老天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不会把自己再次搞得那么糟糕，将近四十年的经历如今困在八岁的身体里面，百感交集，立马穿起衣服，推开了尘封的记忆。

用力地呼吸门外的清新的空气，迎面走来一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几岁，手上端着个托盘，看到我，一脸笑容，我看到那张脸，顿时想起前尘往事，却又好似发生在昨天，他站在雪香馥身边淡漠无情的样子。

我不理他，甚至翻了一个白眼，头也不回地回到房间里，就是不想看到他。

凌泉也不恼，端着粥放在桌上，他比我高半个头，顺手就摸了摸我的脑袋，我嫌弃地躲开了。

他有点愣住，但是依旧不恼，“溪儿，我怎么惹你生气了？”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于是像献宝似的从身上掏出几颗糖。

又是这招，从前，我就是陷入了他的糖衣炮弹，才非卿不嫁，给自己种下了恶果，这一世，我绝对不会被蒙蔽。

我端起那碗粥，淡淡地说，“我不爱吃糖。”八岁的身体就算是这样，看起来也好像是耍小孩子脾气。

凌泉无奈，只把糖放在桌上，悄悄地离开了。我看着那几颗糖，想到我小时候还为了几颗糖高兴地流眼泪，我突然鄙视自己，大口大口喝着粥，自言自语，“我叫你脑子不清楚，笨蛋，傻瓜！”

门外一个少年，手里正拿着一个灯笼，看着我的样子，呆住了，“小——小师妹，你是骂我吗？”

看到眼前的少年，我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我想起了前世，二师兄明远，从小体弱多病，他待我极好，心性温柔和顺，不爱说话，我对他没有对大师兄那么亲昵，等到我和大师兄成婚，他就离开了青云山，下山游历数年，直到魔教围攻的前一年，他的死讯传来，我当时派了苏叶去给他收敛，那时，魔教的圣女围攻青云山，他正躺在青云山的后山坟冢里。

想到这里，我一把拥着眼前的少年，明远温柔地拍拍我的背，安慰道：“小师妹，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吗？”

我放开他，水汽氤氲，模糊了双眼，一边抽泣一边说：“二师兄，你还在，真好。”

我对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他眼底灿烂，却捂住嘴不停地咳嗽，这是他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我赶紧把他拉进屋里，给他倒了杯水。

“二师兄，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我信誓旦旦，如此一个八岁的丫头，表情严肃，不由得惹得明远一阵笑。

“谢谢小师妹，不过，你得先把自己照顾好，昨天跑出去玩，淋雨发烧，可把我们吓坏了。”

我挠挠头，确实是我的性子，不爱学习，不要修行，不爱练功，老是想着玩。

我暗自下定决心，“二师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对于八岁女孩的童言稚语没人会放在心上。明远不知，这具八岁的身体里面有怎么样的一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