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愿无牵无挂
夜凉如水,胡颇居住的小屋简朴而整洁。他捏着那张小字条,失神良久。
京城也有很多仰慕他的女子,来找他说媒的更是数不胜数。可他在战场上生死穿梭这么多年,除了复仇别无他念,心早已经像石头一样冰冷麻木。
胡颇躺到床上,依然捏着那张小纸条。它好像唤醒了他心里的春天,那种奇妙的感觉,就像蜻蜓点水以后泛起的涟漪。
他想起曾经皇帝问他:“爱卿为何迟迟没有娶妻?”
他回答:“臣愿无牵无挂战死沙场,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皇帝笑笑:“你在外风尘仆仆,也该有个知心人陪着,不如孤为你做主。”
胡颇婉拒了他的好意:“臣一人生活习惯了,再说战场刀剑无眼,臣也不想耽误任何女子。”
皇帝见他固执,也没有强求。
现在想来,他好像并不是习惯一个人,而是不得不一个人。他渴望有一个家,渴望有一个温暖的港湾,可是他没有遇到那个让他心动的人。
为什么不会心动呢?也许是因为,那个吹埙的小女孩一直就住在他心里,不曾离开。他那时年少不懂,这份感情便像是种子潜伏在春泥里,不声不响。
如今种子忽然见到了阳光,便生出了萌芽,就要破土而出。
多年前她是活泼明丽的模样,与现在的温婉可人并不相同。两人一起在山野里策马,他带着她一路奔腾,她并不害怕,反而兴奋地朝山谷呐喊。
也许是时间打磨了她稚气的棱角,但不管过去多久,他再看见她时,都会下意识想到那个吹埙的小女孩——她骨子里带着可以扭转一切的勇气,就像她今天直接表明心意一样。
那段时间很美好很难忘,可他不能只活在过去。
现在她已经到了嫁人的年龄,应该有属于她的风平浪静的生活。她好不容易找到家和亲人,他也不该为了私心去打扰她吧。
胡颇将小纸条叠好,又塞回了荷包。这一晚上他失眠了,一直在想明天去小茶点坊时,该和白曼珠说点什么。
躲避?直接拒绝?找理由婉拒?还是表明身份和她相认,并告诉她自己内心的想法?
胡颇满心烦乱,最后他想,罢了,不说就是最好的回答。
这是他第一次用躲避的方式解决问题,他恨自己不能先表明心意,然后大大方方地娶心爱的女子,和她成家。
可他不能贪恋小家,他还要守护大家,他不愿意让曼珠苦苦等待他,日日茶不思饭不想地祈祷,祈祷他能从战场平安归来。
曼珠,希望你能够幸福,我不想惊扰你的生活,我就在身后默默守护你吧。
第二天他还是去了茶点坊,白曼珠一见他便笑吟吟地迎上去:“将军。”
胡颇朝她笑笑,她一眼就看见胡颇眼下的乌青,于是麻利地泡上了安神茶:“将军昨夜失眠了?”
胡颇接过:“是啊。睡不着。”
现在茶馆里还没什么人。他习惯早去,这样可以单独和白曼珠待一会儿。
他为什么失眠,是为战事,还是为她那个荷包?
莫非是她太突兀了?
白曼珠不好再提此事,只将茶杯递过去,自己坐在他对面也拿了一杯,打趣道:“将军最近天天有心事,倒像个女儿家。”
胡颇没接话,而是将茶一饮而尽,按下茶杯:“给我再泡一壶茶吧。”
白曼珠接过他的茶杯,笑道:“将军终于有想喝的茶了?”
这么多天他都说要“招牌”,她还特意将每种口味都上了个遍。
胡颇望着她,意味深长地回答道:“泡一壶喝了就不会说话的茶。”
白曼珠显然没有听懂:“嗯?”
胡颇的唇弯了弯:“给你喝,省的你挖苦我。”
白曼珠脸颊一红,拿着茶杯的手也顿住了:“曼珠失言,曼珠不说就是了。”
她说完便端着茶具离开了,胡颇望着她的背影,心底像洒进了一片阳光。
此时已经到了人们出来逛街的高峰时间,常客们都陆续进来坐下,开始闲聊。胡颇一向只是听着而不插话,今天心情好便跟着说了几句。
常客们平时只觉得他由内而外散发着威严,今天才发觉胡颇将军原来这样近人健谈,于是也不自觉亲近起来,开始打趣八卦:“听说李家的小姐一直仰慕胡颇将军,将军有没有考虑过娶妻?”
胡颇笑笑:“没有。”
“将军为何不娶妻?”
胡颇回答得轻描淡写,仿佛事不关己:“刀剑无眼,我也许哪天就葬在战场上了,难不成要姑娘守寡吗。”
周围的人听后,一起“呸呸呸”了几声。
“将军可不兴说这晦气话。”
“实话而已。”
他刚说完,耳边就响起茶碗落桌的声音,胡颇抬起头,发现桌子上洒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