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佛前观雨，后高眠

“随富随贫且欢乐，不开口笑是痴人。”—《对酒》

四月时节，临近清明。

何怜只好托小春将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饰品都当了，买些香火纸钱与贡品，往城外十里去，那里是何氏满门之墓。

小春领会她的意思，代她擦拭墓碑，除草添土，再上香烧纸。

余钱也有几十两，也算是一笔不小的数，小春将它们归还于何怜，何怜大笑，要她拿回去。

“小春，自我进胡府三四载，仅你一人真心待我，这点银两是你该得的，原本想为你储蓄一笔不错的嫁妆，奈何是我无能，被二夫人搜刮了去。”她说着说着，抬头看向开了一条缝的窗口，无奈一笑。

“我原本，不是这种逆来顺受的性格……”

“小姐……小春能懂你，奴婢也是一样，只有小姐把小春当人，小姐就像奴婢的姐姐，为小姐做任何事情都是奴婢自愿的。”小春轻轻握着何怜的手，眼眶带着泪继续说道。

“小姐不必多说，奴婢这辈子都不会嫁人，今日我发誓，一辈子跟从小姐，若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后随！”

何怜苦笑着，紧紧回握住小春的手，“小春，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但这个誓我代天驳回了，正是因为我们亲如姐妹，我才愿你有好的归宿，我知你能懂我的。”

“我懂的，小姐，但至少我还想再陪伴在你身侧，仅此而已。”

“好。”她答应了。

小春满足地倚靠在床头，默默守着她，何怜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释怀一笑。

修养几月后，何怜的身子好了许多，小春也常劝她多出门走动。

于是短短几日，她们就把灵济寺逛了多遍，却也未曾见到净音半个人影。

静心告诉她，师兄寅时六刻起身，卯时初刻或一刻就上后山砍柴，卯正初到何怜厢房旁边的花房里给花花草草浇水，之后便待在房中坐禅诵经一整天。

次日，何怜早早就往后山必经之路等待，又往药房去，无果。

第二日照旧，仍无果。

直到第三日，她比往常慢了许多，这才准备往后山走去，便听见花房里传来灌溉声。

她走进一看，这才看清花房中人。

这边净音停下动作，抬头看到了眼前人，他有些惊讶，“施主，莫不是被我吵醒了？”

何怜闻言一笑，她徐徐走进花房，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花香，心情大好。

净音看着眼前徐徐走来，笑容灿烂的白衣女子，不觉有些恍惚，恍如隔世。

多年前，他们也是如此模样，只不过眼前的女子，如今盘起了发，脸上有了些细纹，身形比过去丰腴了些，已为人妇。

他低下头，不再回想。

“施主身体可好些了？”

“好得差不多了，身体无碍，反倒是近日闷得慌。”何怜说着说着，一把夺过他手中之物，替他浇起花儿来。

净音有些慌乱，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看她浇花。

他不得不承认，在她来到灵济寺后，自己的内心常常躁动，他无比自责，对她的遭遇。

但他无法后悔自己的选择，只能更加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曾经天真果敢，一个富有灵动的女子，最后变成了一个死板麻木的无灵魂之木偶，只有在净音面前，这位女子还有从前的模样。

他忽然想到什么一般，抬头看向正在浇水的女子。“施主既然觉得闷，不如两日后来后山参加一年一度的菩提颂会。”

“好啊，菩提颂会是什么？”何怜爽快地答应，“你也去吗？”她问。

“我代住持一职，领读众子弟，参悟禅道，凡有心者皆可位列其中，共同诵读。”他笑了笑。

“菩提颂会是灵济寺一年一度的佛门交流会，由住持带领诵经，不论身份经历，天下想参与者皆可来之。”

“原是如此，那我必定前去参拜，净音佛子一诵，千金难买。”何怜说完朝净音行以一礼，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匆匆退下。

留净音面色涨红，他随地卧坐，诵读起佛经来。

两日后，菩提颂会，和风细雨，但大堂内香火不断，烟熏火燎，人山人海，纷至沓来。

净音一脸庄严，着新袈裟，入了座。

下位座无虚席，他抬眼望去，见何怜坐于靠门之座，倒是观雨佳处。

他收回目光，待弟子们分发佛经完毕后，他将佛珠盘于手心。

于佛前，跪坐蒲团，集中心意，准备诵经。

她看着堂上低眉诵读的人，果真如有佛性般。她想，若真有佛，应该是身发金光普渡众生的模样吧，可惜，她这辈子没能见过。

她看向门外的雨，滴答滴答，若换个身份，她必定学雅士那般，围炉茶话，听雨洗礼……她想着想着，在一声声诵读中有些昏昏欲睡，最后直接靠着门槛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