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正值七月暑热,鸣蝉不止。稀稀落落的雨点沿着青砖灰瓦徐徐下至,被呜咽着的风一拂,便顺着力道砸在了窗棂上,来势汹汹,似是定要敲破这窗纸,端的一副同归与尽的架势。
雨愈下愈大,廊道里从远处至来嘈杂步调。
“小姐,您在哪儿?”
闺中坐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正专注仔细地擦拭着银枪红穗的长枪,听见廊道里的声音,玉蕤微滞,凝神静闻。只听那步子急冲冲到了门口,她顾盼神飞的眉眼稍抬,瞧着与她自小一同长大的侍婢萝桃推门而入。
“小姐,不好了!温二老爷差人来传话,说老爷他……”萝桃一口气没上来,下半截子话哽在喉间,拍着胸口处喘息不止。
见她发额间还氤氲着些水汽。温韵之了然心神,是了,外头雨下得这样大,定是一路淋了小些雨跑来的。
“事儿急不得,先润润嗓罢。”温韵之随手倒了盏茶递过去,想起小丫头方才的话,情难自禁,不由得嗤笑了一声,“这月都第几次托人传话了,二叔又约我去哪片狩野?他就这般忍不住?”
说罢,她复又低眉,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掌间的红缨枪。
温家有两子,其一嫡子温霆骁勇多智,前几年得了皇帝的青睐,立下战功赫赫,封了个正一品的雷霆大提督。
其二庶子温筠海,与温霆并非一母所生,碌碌平庸,只能在敦海上屈居人下,做他大哥的副手。
不怪温韵之是这般反应。温家历来都担着敦海国水师的职责,自大老爷温霆封了正一品的提督,二老爷温筠海便愈发耐不住性子。
只因温霆膝下仅有一女温韵之,而这提督之位温筠海眼红不是三两日了,早早地将算计打在了温韵之的头上。
萝桃接过茶盏一饮而下,她润了嗓缓足了气摇摇头道:“这次二老爷差人来说,大老爷他身负重伤,如今危在旦夕!”
温韵之慢条斯理擦着红缨枪的手倏然滞住了。她猛地抬起头,烟栗色的眸底不复方才的平静,漾出了别样情绪,晦暗不明。
“爹爹向来身体健朗,怎会如此……”她低声自语,随即捏紧了掌心的红缨枪,咬紧牙关道,“快!快去牵我的乌乐来,即刻启程去温府!”
萝桃不知怎的,眉眼闪过几分挣扎,终是没有动。温韵之见状急得很,禁不止叱了声:“愣着做什么!”
萝桃咬了下唇,摇摇头道:“小姐怎能只身一人前往?若是鸿门宴……”
“鸿门宴也得闯!”温韵之眉眼压得极低,“我父亲危在旦夕,逐浪号上的那些兵将们还能坐得住?众目睽睽之下,二叔又能将我如何?信你小姐一回!”
说罢,她披起斗笠蓑衣,提着红缨枪,直直奔向马厩。
见到熟悉的深赤色,温韵之爱惜地抚上她的爱驹乌乐,纵身而上,迅捷熟稔地翻上马匹,扬起手中的长鞭,高呵一声:
“驾!”
“小姐!”萝桃终是放心不下,一跺脚,一径追在温韵之的身后上了另一匹马,随即纵马扬鞭,夹紧了马肚子,驰策追赶上去。
马蹄声声,泞泥还未待溅起,又踏入下一片泞泥。温韵之片刻不敢耽搁,扬起的马鞭一声盖过一声,连夜御马赶到温府。
只见温家大门紧紧阖闭,不像是宾客盈门的模样。
温韵之敛了眉,纵身下马,叩响门前的门钹。
“小姐!”门子将门打开,见到来人是温韵之,欣喜不已。然这片刻的欣喜随即又转为一脸苦闷,门子长叹一声:“温大老爷可把小姐盼回来了!”
“且莫说别的。”温韵之沉着嗓子,语速极快,“阳春,我爹爹现下何在?”
“自是在他自个儿的屋子里,小姐快去吧。”门子回道。
温韵之三步并两步,朝着温家大老爷的屋子狂奔而去,赶到温霆身边时,却见曾意气风发的面庞仅剩黄昏余烬。入眼是刺目的猩红,染了大片的锦被,温韵之两眼发黑,双膝一软,跪伏在塌侧,呜咽难止。
“爹爹这是怎么了。”她攥紧了被子,哭道,“怎流了这么些血。”
“韵姐儿来了。”塌上的温霆艰难地将手中染了血的圆形令牌递给温韵之,眉眼颤抖着松懈下来,“韵姐儿,爹对不起你……这辈子亏欠你的太多,这些年来,一直没好好照拂过你,你娘亲定要唠叨我。咳咳……”
“爹爹。”话道了半截,被温韵之呜咽着摇头打断,“您何曾亏欠过我,你让我去闲云山庄久住便是最值得的决定,若非如此,韵之哪有时间耍枪习武,又何来的自由看这山河巍巍……”
温霆费力地抬手,轻轻抹去温韵之脸上的泪珠:“我走之后,这逐浪号是我最放心不下的,爹爹有愧,竟让个女娃出海……”
“爹爹,我温家世代满门忠贞之士,以海为地,又怎能断送在我的手中。”温韵之轻咬朱唇,婆娑的泪眼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勃然而发,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就算我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