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司坟冢（4）

人族妖族那里的名声还是有的。

岚幽想的很美好，目的明确冲着人界乱七八糟的诡事而去，哪里混乱就去哪里。跑到东边灭了山里猖狂食人的魔，北上极地帮好不容易找到一隅容身之地的雪神烟霜收拾雪原狼藉，追到南边撞到不少打着神明祭司的幌子招摇行骗的妖邪，连蛮荒的西边也未曾放过一分，偏生这“名声远扬”的凤妖，是不见半点踪迹。

人间行走数十载，她访过山野无数，带着玖音和中途收留的人类孩子，看遍了人情世故，无功而返是不可能的，至少她将凰巢政务甩给了漓默，总该要在大千世界浪个够。

被迫将重心放在游山玩水（划掉）指导两个孩子修习课业，对短时间内找到那两只雏凤彻底失意的凰王，在不经意间的一瞥，迎来了苦寻无果的峰回路转。

彼时，镇上人流熙攘，一列并不起眼的贩卖奴隶的商队，正牵着数十个年岁不一的男孩壮丁徐徐走过尘土飞扬的街道，背负着沉重物资浑身肮脏的白骡粗声喘息，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摊位上正狼吞虎咽的两个小孩见飞沙迎面铺天盖地，一个接一个反应迅速的护住自己碗里的馄饨，噘着嘴扭头看去，看见了驴不像驴马不像马的白骡。

“哇，那是什么？驴吗？还是马？！！”

玖音头次步入凡世，见过驮着小山的骆驼，扬蹄奔腾的马群，白嘴长耳的黑驴，这两不像入了眼是陌生又熟悉。一直支着脑袋闭目养神等俩孩子吃完饭（玖音其实不用吃但是他馋→。→#）的岚幽闻言，懒散的睁开眼睛遥遥一瞥，瞥到被推推嚷嚷挤在奴群中央一个脏兮兮的小孩。

小孩身上衣不蔽体，凌乱的尘泥掩不住他干瘦白净的皮肤，微微发灰的短发结成泥块贴在头皮上，低垂的眼睛绝望无神，他□□的足上拴着铁环，踉踉跄跄勉强跟上队伍，平平无奇很明显是个人族孩子。

岚幽一双眼睛却定在了他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阿姊阿姊，那是什么？”

桌子对面，潦草把馄饨扒拉干净的玖音好奇的扯了扯她的衣袖，指着那群拿着马鞭厉声驱赶的人，见到鞭子落在□□的奴隶身上留下血痕，目露不忍。

身旁缓慢吞吃的人缓缓抬起头，被雪白发丝遮住的眼睛无光的注视着发出惨叫声的奴，周身的忧虑不安被玖音敏锐捕捉到：“你怎么了师弟，不舒服吗？”

“我……他们，他们是……”

他舌尖打结，冲着单纯善良的玖音怎么也说不出这种惨无人道之事，另一边岚幽扶了扶斜插在后腰的血色玉笛，径自站起身来，雪白的斗笠纱面罩住那张脸，飘飘悠悠跟着她走向出了小状况的商队。

“他们是奴……”骆禾眼睁睁看着岚幽走过去，无力站起来阻止，那个他心中神祗一般干净纯粹的人，就这样走向了人性的肮脏处，他咬着嘴唇，呜咽似的替玖音解释。

没想到玖音居然瞪大眼睛很不理解：“奴？奴怎么了，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奴……奴是，是……”他卑微的情感戛然而止，满腹满腔所有的不快不甘，在见到师兄坦然懵懂的神色后哑然。

“奴……”奴是卑微如泥命比草贱的，配不上大人亲自为之俯身。

岚幽旁若无人的走到被推倒的小孩儿身边弯下腰，莹白纤长的手指温柔的横在伤痕累累的小手边：“别怕。”

“喂！干什么呢？！”后面，看管奴隶的长工攥着鞭子五大三粗的走过来，唾沫飞溅骂着不入耳的脏话，一见衣装不凡的女子不由得瞪直了眼，将没撒完的气直接踹在了还没爬起来的少年身上：“狗东西，还不赶紧起来，在这儿装死给谁看呢？贱骨头！”

少年孱弱的躯体转了几个圈狠狠撞在其他人脚下，因为痛苦紧闭的双眼渗出几滴泪，溅上猛咳出来的鲜血，混在脸上狰狞得很。

长工见女子一动不动，以为这大客户对小奴隶还不满意，扬起鞭子冲少年的脚踝又是一鞭：“快起来！”

尘沙飞扬的街道仿佛在这一瞬宁静下来，脚下的黄土路蒸腾着热气，微风拂起雪白的纱，露出那双丁香似的眼。

那双漂亮的颜色落在长工眼中，却是胆裂魂飞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