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掩骸新命起,暗夜行踪莫测人
沈屹初进进出出几趟,先是提了个浴桶进来,又往里倒了几桶水,试了试水温,而后又抱了一堆布料搭在筒边。
他确认一切准备妥当后,背过身冷冷道:“清理一下。”
鸢尾心下警惕,未有动作。见那黑衣男子亦是默然立于门边,良久,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又嗅了嗅身上的破布条。的确满身血污,还泛着尸臭味。
她不禁慘然一笑,竟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如何面无表情,跟自己相处这么久的。
“我手脚筋被挑断了。”鸢尾淡淡开口道。
“你现在站着。”沈屹初道。
“对哦!怎么会?!因为封灵后重生?”鸢尾双眸被骤然点亮,兴奋地动了动浑身筋骨,转而又道,“可我的武功废了?”
“可以重新练。”沈屹初解释道。
鸢尾果报自偿,心下坦然。虽不知眼前之人受何人所托,又因何救她,眼下似是尚有一线生机。
今夜月色晦暗,却无来由地照得门边一片雪亮,映在她心上泛出了光。鸢尾心弦微松,竟一时不察,被那人囫囵扔进了浴桶。她身上的伤结了痂,混了尸水雪水,还有乱葬岗的泥。罩着的囚衣撕咬着肩上深可见骨的伤,一片血肉模糊。
沈屹初强硬地将人按在水里,道:“在水里泡着,我帮你处理一下。”鸢尾戚戚然闭上了双眼,刚长出的希冀又被这浴水一洗而空。几乎有那么一瞬间,鸢尾快要相信,她可以摆脱人族的桎梏,正如她曾经那样,一刀切了那木偶线……
温热的水面上,红色的血丝一缕缕地游荡开。少女的长发高高束起,白皙纤细的后颈上,鸢尾花的傀印异常清晰。
沈屹初单手握着剑,默默立在她身后。约莫一炷香后,开口道:“差不多了,忍着。”
“嘶——”疼痛钻心刺骨,让鸢尾瞬间失去了知觉。
半晌,待她回过神来,那人的手指正摩挲着她的肩膀,伤口酥酥麻麻的,蚀骨的痛感渐渐迟钝了起来。
鸢尾下意识地想躲开,只听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别动。”
她还想挣扎,双眸径自烧起了怒火。可惜力量太过悬殊,肩膀被固定着,动弹不得。
“听话!”那人又接着道。
又是这句。
鸢尾双眼里的愤怒慢慢消散,只剩下一片麻木。意识越来越涣散。恍惚间她面色怔松,苦笑着摇了摇头,身子僵直地向水面跌去。
迷朦间,一只有力的臂弯一把箍住了自己。
然后,她彻底晕了过去。
***
次日一早,皇帝借口身体抱恙,草草下了朝。如往常一般,袖子一挥,将奏禀全数扔给了珠帘之后的贵人。
乾坤台上,叛傀的清洗算是尘埃落定。眼下的佛道之争,胜负初现。
空空的御座之下,泾渭分明的两波臣子吵得口沫横飞。青袄鹤袍的一众儒士,为太常卿崔玄之的案子互相指摘,在寒冬的大殿之上,争出了一片白雾。
而崔玄之本人则身在昭狱,等着朱批御笔,将命运的铡刀重重放下。
这一切的起因均在于:孙太后灭道。
珠帘之后的贵人欲将道教彻底归于愚昧方术之流,把外来的佛教高高举起,也将傀族的灵魂彻底钉在了罪恶的刑架上。
崔玄之是儒士,亦是道教的推崇者,曾在仙台山上为傀族所救,小住过半年,从此生出了草木之心。
他在谋求仕途之余,心系傀族。多年来,在朝堂之上为傀灵谋求着方寸立足之地。
孙太后灭道,手起刀落,砍的就是这株秀林之木。
下朝后,夏明熙被一众大臣围着,绊住了脚步。人影缝隙间,他看见一玄色身影匆匆出了大殿。
小王爷清俊的面容上稍显不耐,掏了掏耳朵打断了老臣们的聒噪,拨开人群快步追了上去:“沈将军,跑这么快做什么,也不等等我!”
沈屹初站定,望着来人正色道:“找我有事?”
“难得你回朝述职,该多陪我游玩游玩。边关无趣,黄沙吹了几年,看把你吹的……像块破石头,愈加沉闷刻板!”
“圣上让你监管三法司,你当勤于政事,担起重责。”沈屹初道。
“刚刚你也见了,皇兄和太后各有各的道理。朝上这么多有志之士,让他们拉帮结派去,我乐得清闲。”夏明熙摆弄着手中的白玉扇,信手一挥,好生张扬,“放心,有需要我的地方,他们自会找来。”
“身居其位当尽职尽责。”
“知道你做事最靠谱……好啦好啦,勤政查案也得先祭了这五脏庙不是?”夏明熙不管不顾地勾上了沈屹初的肩膀,拉着人就往宫门口走去。
当下孙太后势大,不仅动了太常寺,还命一手带大的夏明熙大开杀戒。
而当今圣上对这个皇弟亦是宠爱有加,自小亲授诗书。明间还一度流传起了皇位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