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心机深沉的遣词用字,
不必弄脏自己的手,
也能杀人辱人。
羞辱地位相当的人,
乃人生一大乐事。
——法国幽默大师皮埃尔·德普罗日(Pierre Desproges)
我在闹钟响之前醒了过来,打开屋门,透过门缝没有看到坐在餐桌上看报纸的夏油,而是从厨房传来了声响,看样子此时他应该是在厨房里准备早饭,我上了趟厕所,走进洗浴间洗漱,透过浴室里的镜子看到盘踞在浴室天花板上的诅咒。
“大家,早上好。”
「母亲」「好」「妈妈」「母亲」「早」「爸爸」「我们的母亲」「大家的妈妈」「早上好」
“一,二,三,四……是不是少了几个?”
「嘻嘻」「嘻嘻嘻嘻」「祛除啦」「嘻嘻」「消失啦」「跑掉了」「哈哈」「受不了了」「说不定」「逃走了」「废掉了」「吓死了」「消失啦」
“祛除,你们也会消失吗?”
「或许呢」「可怕」「可能吧」「被吃掉」「不想出去」「会被杀的」「想让妈妈吃掉」「外面好可怕」「不想消失」「害怕」
我吐掉漱口水,戴上发箍洗脸。
「是这套」「是这条」「放在这里」「妈妈看我」「那条是坏人的」「不要碰」「恶心」「好脏好脏」
我从堆积的诅咒手里接过毛巾擦脸。
「给我」「这边」
“你们说的坏人是指夏油先生吗,他能看得到你们?”
「看得到」「看得见」「害怕」「他在洗澡的时候盯着我们」「死死地盯着我们」「可以祛除我们」「会吃掉我们」「他和我们一样」「好可怕」「不要被坏人吃掉」「呜呜」「好可怕」
“谢谢你,谢谢你们提醒我。”
「出去玩」「奴役」「卡在墙里了」「妈妈」「可以吗」
我有些搞不懂诅咒的请求,但我不会拒绝别人,我点了点头。
“可以。”
诅咒们欢呼一声后纷纷穿墙离开了,我戴着发箍回到屋里,最基础的面部清洁工作做完了,我打开衣柜,从抽屉里翻出来别人赠送的瓶瓶罐罐的化妆品,里面都没剩下多少,因为静置时间太长都落灰了,过期了,蒸发了。
反正这些都不是我买的,我挑出来不能用的毫无留恋的扔到垃圾袋里,等收垃圾的人来了后再带出去。
东西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变得漂亮了。
什么叫打扮的漂亮呢?
我换好平日里的衣服,系上最上面的纽扣,立领衬衫总被别人说太严肃了,而非漂亮,于是我脱了下来,从衣柜里找出来一件看上去较为柔和的雪纱衬衫套在身上,我拿起胸前自然垂落的丝带系上了个蝴蝶结。
镜子里的我对我说,太幼稚了。
于是我解开了代表幼稚蝴蝶结,系成代表成人的领带状绳结垂落在胸前。
我对着镜子挺起胸膛,看着丝带在余光里荡起一个微弱的弧度,我抬起头,第一眼看到脖子上一圈紫的发黑的勒痕。我摸了摸伤口,已经不疼了,况且变成这种颜色已经没有遮掩的必要了。
毕竟没有人见过愈合的勒痕会留下什么样的疤痕吧。
什么叫坐着电车去呢?
我用手指随意挑了挑被发箍围着的乱糟糟的头发,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我鲜少穿的黑色紧身裙子,坐在床上弯下腰,套上黑丝袜。
哎,奇怪,这个长度,这个尺寸,这个松紧度,好像和大学那会儿一样,刚好合适,真的,身体没怎么改变呢。
大学啊。
我嘴里咀嚼着这个词语,打开化妆盒,用小指沾了点化妆品的粉末,点在积劳成疾的黑眼圈上,对着镜子看了几眼。
眉笔加重眉毛的颜色,眼线笔勾起眼角的弧度,贴上假睫毛来延伸睫毛的长度,腮红刷扫着眼底显得面色红润,往脖子上扑粉让脖子以上的肤色保持一致,给别人带来一种漂亮的错觉,可惜的是做到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
人类是一种善于吹毛求疵的生物,不论别人有多么完美,或是被塑造得有多么完美,他们都会在第一眼找出破绽,在第一时间发现裂纹,如饿虎扑食般把完美的假象撕碎,将钉子钉入骨髓捣烂整体。
拉近普通,淹没于大众,所以为什么人们乐于撕毁名为「完美」的标签。
我拧出口红抹在唇上,抿了抿,对着镜子看了眼,擦除嘴角溢出的部分,弥补唇瓣缺少的部分,直到完美的填充在双唇的轮廓里,我用手指勾起嘴角,僵硬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笑意。
笑一笑。
化完妆后我拿下发箍,头发自然下垂,衣服都拿出来显得邋遢,塞进裙子里都会有种莫名的严肃,于是我从腰间拽出一些褶皱,多一份弧度,为了显得衣摆松垮,轻松的氛围,以及平易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