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秋夜凉是从上到下的，天空灰蒙蒙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影子，风刮过带起一阵阵冷意。

方府上下都在守孝，夜里没有人走动，园里只有几盏烛火照亮周围一米见方。

花无缺支着腿靠坐在烛光照不到的假山后，明明穿着白衣，却好似已经和静谧的黑夜融为一体。

小鱼儿来找到他，站到他身边去，偏过头抱着手臂看向能见度为零的水塘。

他好像饭后聊天一样轻松地跟花无缺说着话。

“今天我们兄弟相认，按道理我心情应该很好的，但是我晚饭都要吃不下去，你知道为什么？”

小鱼儿总说花无缺是懂他的，花无缺于是想了想，他知道小鱼儿有话对他说，却并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

想不出来，他也回答得坦然，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和小鱼儿不一样，他总是能开开心心的，他不一样。

小鱼儿看了他一眼又移回目光，以两指点了点自己心脏。

“因为我的心难受啊，很奇怪，明明我今天很高兴，哪里来的难受呢？后来我仔细一想，啊，不是我自己难受，那肯定是我弟弟难受。”

花无缺闻言偏过头想笑他。

他们从前不知道身世时也不带这种“心灵感应”的，怎么一相认他就什么玄乎理由都说得出来。

但是被关心被理解的滋味，真的太让他心软，软得不可思议，眼中已经迅速蓄起了泪。

他真的好痛苦，养大自己的师父，自己最尊敬最爱重的师长是害死自己亲生父母的凶手，自己最爱的女人忘记了对他的感情，还被大师父伤了习武之人最重要的气海穴。江玉燕又对他虎视眈眈，桩桩件件，让他窒息。

但他不想再哭，他才答应过星月，不再轻易掉眼泪。

他回过头一言不发忍着眼泪，心中感谢小鱼儿没有看向他的体贴，他真的很难受。

“无缺，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小鱼儿眼中含泪笑着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杀尽天下负心汉啊。”

“那个时候我在一边看着，心里感觉就是，哇哦，这个人武功好强啊，干的事情也很酷，”他夸张地说:“重要的是还很英俊，这世界上除了我小鱼儿，竟然还有这么完美的人。”

花无缺被他逗得破涕为笑。

小鱼儿看向他，认真道:“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完美的人是我小鱼儿的亲弟弟，我今天一整天都好骄傲，感觉要飘上天了。”

“我甚至在心里有些感谢移花宫的两位宫主把你养得这么好，善良又正义。”

“哥……”

花无缺从小到大都被师父高要求教导，他拼尽全力去做好，远超她们的要求的时候，师父也只会夸他一句做得好。

这是他第一次得到来自亲人的肯定，仿佛一下子就把他从小到大缺失的爱意都填满了。

小鱼儿忧愁地长叹一口气，“可是我的心它告诉我，我的弟弟对我隐瞒了很多事情，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独自背负了很多。”

花无缺低头，不想告诉他那些事，他希望小鱼儿一直开开心心的，永远不要出现梦境中那种悲剧。

小鱼儿走向花无缺，“看着弟弟难受，哥哥的心比他还难受。我今天也想了一天，决定不向移花宫寻仇，毕竟她们对你有十八年的养育之恩。我想父母在天之灵，也会理解我们兄弟的。”

花无缺眼泪再也止不住，“哥~”

“无缺。”

小鱼儿伸出手，花无缺就把手搭过去，牵着他的手从假山跳了下来。

小鱼儿:“告诉我你在难过什么，哥哥可以为你做点什么，我们的父母不在了，你是我最亲的人，我不想看着你独自难受，做哥哥的却无能为力。”

花无缺抱住他压抑着声畅快哭了出来，压在心中的大石慢慢被搬开。

小鱼儿为了他不再向师父寻仇，星月忘记了对他的感情也站在他这边，至于江玉燕，他已经占尽了先机。他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了。

“我只是害怕。”

他只是有点害怕，怕星月再次离开他，怕江玉燕阴谋诡计一大堆，像密密的网把他包裹起来，挣脱不得。

他选择把星月的情况和对江玉燕的恐惧告诉小鱼儿，当然，他只是说那个江玉燕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小鱼儿听完又抱住了他。

“你真是块木头，有问题说出来我们才能一起解决啊，总是憋在心里干什么。长兄如父，照顾你是我的责任，而且我还比你聪明。”

花无缺伸手擦掉又掉下的眼泪。却是眉眼弯弯笑道:“别再说这种让我想哭又想笑的话了。”

小鱼儿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

“那没办法，我现在也想哭，幸福得想哭。”

他太高兴了，小鱼儿有了血缘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