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搏
等许奈何从昏迷中醒来时,已是第二日。
窗扇紧闭,灯火微微,屋中暖香浮动,除烛火噼啪声外,再无任何声响。
许奈何躺在床上,尚有些迟钝,过了好一会儿,才撑手坐起身,她口中渴的厉害,下床抓了茶壶急急灌下两杯水后,才恍惚觉出点疼痛来。
她走到妆台前,烛火颤动间,镜中映出她的模样,脑袋上缠了圈纱布,脸色苍白。
许奈何慢慢坐下,这才记起自己晕过去时似乎磕到了脑袋。
她撑着头无奈,脑袋更痛了。
片刻,才恨恨咬着牙齿。
那狗和尚最好跑快点,要不她一定暴揍他一顿。
等到天色亮起,她洗漱完吃早饭时,少不得被抓着问了一堆,许奈何三两句糊弄过去,又问出几句话。
好不容易捱过一堆检查,许奈何再三保证她没事后才终于被她那忧心忡忡的娘亲放开,一溜烟便出了小园,直奔客居。
其一,那送她昆仑石的僧人法号慧若,说的话没造假,真是她娘的好友,仍在菡萏居未走。
其二,目前而言娘亲并不知昆仑石一事,看来应该还在慧若手里。
许奈何窜进小路里,“唰唰”碰翻一片叶子。
拿到手时她就查验过昆仑石,昏倒前她缠的一堆符咒也都没有反应,而方才检查身体也根本没有探查出一点诡道气息。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昆仑石已是有灵识的宝贝。
再想到白影说的话,许奈何心情更是复杂。不管什么原因,那灵识既然能够看出她的不同,那么大概率,也就真的有帮助她摆脱困境的方法。
这于她而言,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如今一年一年过去,越近于她前世的年纪,她越无措悲哀,不知还能活多久。
晨露未落,她穿过丛木横生的小径时,不免抖落一身凄冷。
那僧人坐在亭中,手里捏了几片常青细竹叶,交叠扭折,不知道在折些什么。
他抬首正看见许奈何立在一棵树下,便放下手中东西,笑着同许奈何招呼。
许奈何缓步走过去,慧若像是一直在等她。
“小友,身体如何?”
许奈何在他面前落座,这才看见他左侧放着一只小炉,上面坐着一柄长嘴铜壶,正咕腾咕腾的冒热气。
慧若面色如常,似乎早料到许奈何会来找他,像是普通寒暄一般,提壶沏茶,推了一杯到她面前。
“从寺里带来的一些山茶,小友莫要嫌弃。”
许奈何一时间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只好盯着被推到她面前的茶杯,碎青色茶杯里茶水杏黄透亮,白汽蒸腾,触手滚烫。
半晌,才缓缓道:“师父看出来了?”
“略知一些,但并不完全。”
慧若面色如常,毫不意外,只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又放下了。
“我只看出,小友非常人,魂无所依,身有死气,但小友自何处来,倒看不清楚,实在是才疏学浅,惭愧惭愧。”
听他这么大大方方的承认,许奈何忽然觉得肩上一直压着的担子落了,她本忐忑不安的心情忽然便冷静了,再不遮掩,干脆问道:“所以师父才来送我昆仑石,那师父想要做什么呢?”
“其中灵体要我做的事情,师父可清楚?逆天之举,谁敢为?”
许奈何一气说出一溜儿问句,她紧盯着慧若的脸庞,不愿错过任何一点变化,可是僧人没反应,神色平静。
许奈何忽然不知道怎么了,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生气还是泄气,快速道:“师父是方外之人,更该明白天道轮回,循环有规。”说罢扭头望着远处清清薄雾,沉默了。
慧若这时才淡笑一声。
“我寻见小友赠昆仑石,只是看出小友不愿拘泥一方天地罢了。”
她其实早就决定好了。
慧若仍旧慢慢地拿出小布包,掀开放在两人中间,昆仑石光华微微,静静躺在那里。
“一切都由小友自己决定。”
苟延残喘,拼命一搏。
两人默默无言,一片安静。
远处风吹叶动,晓日光明,晒落大片大片的金光。
许奈何盯着看了许久,才闭了闭眼,随后,端了茶一饮而尽。
她一把抓过昆仑石,站起身冲慧若道:“多谢师父。”
说罢,提裙便走。
慧若却在身后唤她,她回身正看见慧若向她伸出手,伸过来的摊开的手掌心上,搁着一只草编的蚂蚱,肚圆翅丰,活灵活现。
许奈何愣了一下,伸手接了草蚂蚱,又深深看了一眼慧若,正色道谢,随即大步离去。
一个清晨奔忙,她又回到自己的小园。除去裹满清晨露珠和朝阳水汽的披风,许奈何叮铃咣当的在屋里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