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直到跟楚善水四目相对,趴在师父背上又睡了一觉的许奈何都还是昏昏沉沉的。

她心不在焉吃掉碗里的东西，莫名其妙惦记着那个想不起来的梦,说不出是什么奇怪滋味。

接过递来的册子，许奈何一页一页看的仔细。

眼中是他们楚家精湛的画工，耳边是楚若水叽叽喳喳的声音,她难得出门，这种远行记录实在是暂排苦闷的好事。

日出日落，长河阔湖，市井繁华，深山隐居。

吃了什么东西、见了什么人、玩了什么好玩的，细无遗漏。

半晌，她带着遗憾与满足叹了口气，情绪都哽在喉头，却只有蔫蔫地斜靠着楚善水。

“那礼品便如此定下吧，你且和韶远同去，孩子们都带上。”

许奈何登的一下坐直了，扭头问道：“要去哪里？不是刚回来吗？”

“去广陵，程家满月宴。”周猗兰解释道。

又是广陵，又是程家，她断然是去不了的。

许奈何又泄了气，重新躺回楚善水身上。

哎……

正在心里发出一声自怜的长叹，便听身后的常婉宁忽然出声感慨。

“姻缘这事，可见真是天意弄人。”

这话里带了几分轻嘲，语气不好，许奈何敏锐的小雷达登的竖起来，立刻侧了身子偷偷看常婉宁，便见她捏着袖上的绿芙蓉，嗤嗤笑道：“她总在乎门当户对这种事，可现在看看，女儿找了个无门无户的穷书生，师妹找了个鳏夫……”

纵使没提名字，但现在她知道常婉宁在说谁了。

正哑然，就听周猗兰打断道：“我瞧瞧，我这儿上的是茶，也不是酒啊，你无端端说什么混话。”

“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成什么样子。”

作为被点名的孩子，许奈何默默缩回去坐好，看了一眼楚善水，她垂着眼睛没什么反应，而楚若水是个心大的，睁着双清澈的大眼睛，茫然又无辜。

其实说起常婉宁与常夫人之间的事，七七八八拼凑起来，她倒也都知道个明白了。

这其中原因也简单，常婉宁年少时是订了亲的，订的便是广岭张家的公子。

常婉宁年少便拜在张家家主张翡门下学艺，与其子张越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志趣相投，所以在张、常两家的长辈看来，这实在是天作之合。

所以当乖顺温婉了十六年的常婉宁提出要嫁给张家的一名门客——彼时在张家学习的楚韶远时，众人自然都是大大吃了一惊，唯独当事人张越依旧冷静非常。

这也就算了，可当常德安找到张家时，竟然被张翡劝着把常婉宁和张越的婚约取消了，得知消息后，常夫人可谓是大发雷霆，当即杀去张家，连多年不问事的张程老先生也被此事惊动。

张程老先生是常德安的师父，威望极高，常夫人本想着老先生不会任由一群子孙胡来，却不想张老先生大加支持常婉宁和楚韶远，常德安又是个愚徒愚父，见楚韶远仪表堂堂，与自己的女儿情志相投，自己的师父也是大加夸赞，竟然也转变了口风，接受了这个女婿。

于是最终的结果便是在常德安和张程的见证下，常婉宁和楚韶远在广岭成亲了，婚后两人琴瑟和鸣，做了一对神仙眷侣，可是常夫人与常婉宁却因此有了隔阂。

常婉宁自此不归家，总是能避则避，连常夫人也总是挑常婉宁不在菡萏居的时候才来。

但是曾是一体的亲人，又哪里真的一辈子不见面呢。

这么多年看下来，许奈何都看出来常夫人是个顶顶心软的人，只是常婉宁和常夫人实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个赛一个的犟。

明明这对母女都是互相惦记，但是却都不肯先服软，软话也不肯说，搞得一个撑着面子不让回家，一个也就真以为不能回，弄来弄去，一对母女硬是几年不见面。

许奈何忍不住又是轻轻叹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叹完，就看见楚善水抬头瞅她，唇边还莫名漏出点笑意来。

这弄的许奈何是一头雾水，瞪大了眼睛传达自己的疑惑。

好姐姐，好阿善，你笑什么？

可是楚善水理也不理她，埋头看册子去了。

身后常婉宁大概也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好听，换了个话题：“这次你就不去了？”

“去不了，戚夫人那边，我跟云深得去一趟。”

这大概又是个不适合在孩子们面前说的话题，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本来好好的氛围现在突然变得诡异，楚善水不理她，两个大人的谈话又不是她能插进去的，许奈何干脆对着楚若水大眼瞪小眼。

但幸好丁香来了，立在门外道：“夫人，点心做好了，我带着小姐们和小郎去吃吧。”

周猗兰点点头，唤道：“阿善，带着弟弟妹妹去吧。”

许奈何如释重负，随着一起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