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窗外夜色渐深,医院一条街外,商圈灯火通明。
周邂陪着方季遂唠嗑唠到十一点,期间主要是方少爷单方面演讲,事无巨细地向新晋助理科普谢阮的喜好:“不吃炒芹菜,但可以接受芹菜馅儿的水饺……”
“不吃姜,但是火锅料碟会放姜末在蒜泥里面。”周邂低头看了眼手表,“你一小时前说过。”
方季遂讪讪:“啊?我说过了吗?”
周邂嗯了一声,从柜子上取下帽子口罩戴好:“我先回去了,有事找你师父。”
*
入夜的医院阴气会重些,普通人偶尔会觉得冷,严重点也就到做噩梦的程度,第二天早上起来晒晒太阳便再无大碍。
谢阮睡得早,大约是烧了太久总睡不够,九点左右就洗完澡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
房内温度渐渐降下去,她双眼紧闭,皱起了眉头。
梦里是深山刮来的风,参天大树也顶不住强劲的风力,折断了顶部的细枝。大雨落在溪谷间隙,漫出来向山下四溢,直到被什么建筑阻挡,才像海浪拍岸似的反复冲击某处,带起一阵回响。
那是谢氏放在后山的小祠堂,里面供奉着数十位谢家先祖。尽管现代公墓已经十分普遍,后山除了早年葬下的棺椁不便移动外,也并未继续沿用土葬,但小祠堂却从谢氏祖宅建成起,留存至今。
谢家如今的当家人是谢阮的生父谢延旻,因此在离开学校转头去拍电影前,她也一直住在长禄山下的老房子里。
说是老房子,倒也不尽然。
谢宅是很典型的具有江南特色的园林式建筑,占地面积极大,而像谢家这样子嗣众多又极为传统的大家族,想要延续老一辈的家业,多少都信一点风水玄学。加之假山奇石、小桥流水在奇门遁甲里的神奇功效,谢宅内部的路修得弯弯绕绕,走错地方是常有的事。
谢阮成年后便不常去祖宅,因此月前被请回去时,也走岔了路。她穿过曲折回廊,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站到了一栋四五米高的房子门前。
小祠堂外墙老化明显,灰扑扑落了一地泥屑。雨水顺着翘起的屋檐汇聚成一条簌簌的水柱,形成天然的门帘。古旧的木门镶了铜边,在阴暗的天色里泛起湿冷的光泽。
小祠堂的门没有上锁,大风吹开一道窄缝,谢阮收了伞走进去。
高高的桌台上供奉着数十块牌位,蛛网连结,摆在最后的早已看不清生卒年月。离她最近的木牌也都立在香火后头,烛光轻曳,谢阮不自觉地循着光线走到某处停下。
那块牌位看起来时常有人眷顾,字迹虽略模糊,但木漆依旧锃亮,积灰也少。左下方放着个吊坠大小的木牌。
谢阮在梦中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将小木牌拿到眼前。
——己卯年六月初九
除了一个语焉不详的日期外,其他部分像是蒙着一层灰雾,手指能感觉到字迹深深浅浅的痕辙,但谢阮读不出是什么。
祠堂外的雨越下越大,身后有水渍攀着门槛渗入室内。长明灯晃了晃,被卷进来的风吹灭。梦中陷入无边无际的漆黑,湿冷沿着背脊蔓延至四肢,被子里的谢阮冷得发抖。
她的病房在方季遂隔壁,但有承重墙作为隔断,所以并不是紧挨在一起。
周邂从方少爷那间出来,冷不防和斜刺里窜出来的阴气打了个照面,隔壁紧闭的房门缝隙,黑气正源源不断地向内挤去。
他垂眸捻了捻指尖,转身走到谢阮房门前,老僧入定似的站好。二十出头的男生严严实实捂在一身黑里,住院部晃眼的白色灯光照得他像个不法分子,以至于路过的小护士表情严肃地审视了他十几次。
不过,周邂本人暂时接收不到她目光里的警告。
他熟门熟路地剥离出自己的生魂,顺着门缝飘进去,化作一只小黑猫,趴在了谢阮手边。
茸茸的大尾巴圈在她腕上,黑猫支着脑袋打量起被梦魇住的谢阮。
一般的生魂从魂场出来,多半要生点病,但像谢阮这样烧了整一天,还要做噩梦的生魂,并不常见。
未施粉黛的小脸稍显苍白,下巴圆润的弧度也略有消减,长而卷翘的睫毛在脸上落下小片羽扇般的阴影,覆住眼下淡淡的乌青。嘴唇没什么血色,但谢阮的唇形很好看,唇珠圆润饱满,中和掉面部大部分的冷感。
黑猫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忽然舔了舔爪子。
门外原地长蘑菇的周邂,耳根悄悄爬上些许绯色。
谢阮毫不知情。
梦里的雨停了,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祠堂回到老宅,但潮湿黏腻的冷感在慢慢消退。谢阮躺在她幼年生活的小屋中,合上双眼,温暖的被窝仿佛母亲馨香温软的怀抱。
周小猫尽职尽责,勤勤恳恳趴在床头驱赶房内的阴气。
大约过了一刻钟,谢阮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微弱的呼吸也变得均匀而有力。黑猫蹭到她身边轻轻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