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黎津的仲夏风雨无常,夜半时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谢阮隐约听见雨点落在玻璃窗上的声音,昏昏沉沉,只以为是在梦里。
长禄山上树影婆娑,深谷的风卷着豆大的雨滴砸下来,顷刻间谢宅内的小池塘水位暴涨。没有人说得清长禄山下的谢宅在风雨中屹立了多少年,如今的谢家小辈恐怕也要翻一翻小祠堂里的族谱才能略知一二。
谢阮幼年的大部分记忆,混合着山林草木的清香。她见过的美景不多,除却代表着自由与野性的长禄山,便只余下谢宅内新建的玻璃花房。
那是几十年来,这座古老园林式建筑为数不多的变数之一,昂贵娇嫩的白玫瑰象征了谢延旻对阮栀榆的忠贞和爱。当然,谢阮后来认为,这间花房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彰显他对谢阮两姓联姻的重视。
尤其是她母亲过世后,谢延旻领进门的男孩甚至比谢阮还要大两岁,玫瑰花房从此彻底沦为对阮栀榆的讽刺。
谢阮从未梦见过她母亲,但此刻细密的雨声中传来悠扬的琴音,依稀能分辨出是月光奏鸣曲的第一乐章。她终于记起,那是阮栀榆被送往疗养院前,黎津少有的暴雨天。
谢阮因为发烧而在卧室躺了一整天,傍晚开始的山雨搅得她心烦意乱,由远及近的钢琴曲却如同天籁,清澈干净。几乎是听到琴音的一瞬间,她就认出了阮栀榆。于是,她趿着拖鞋,拿了把伞匆匆跑出去。
谢阮脚步急促,乐章踩着音符走向高潮,暴雨织就的白雾越发浓稠。
她沿着长廊一路奔跑,浑身湿透地站到玻璃花房门前,但白玫瑰的茎叶拔地而起,如同高塔上竖起的棘刺,联合门外的大雨将她拦住。
谢阮仍然没能在梦里见到阮栀榆。
*
大雨过后,黎津并未放晴,但空气里的灰尘冲刷殆尽,清新了许多。
谢阮觉浅,天刚擦亮时就迷迷瞪瞪睁开了眼。
她整宿都在梦里奔向一个没有结果的尽头,醒时眼睛酸胀,摸了摸枕巾,果然湿了一块。
谢阮伸手按下床头的开关,窗帘应声向两侧徐徐拉开。
地面上湿漉漉的沾着昨晚树上掉下来的枯叶,远处的天依然雾蒙蒙一片,乌云层层叠叠沿着天际铺开。
谢阮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生理性的眼泪洇在眼尾,眼眶微微泛着红。因为某些原因她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但晨起免不了低血糖,她站起身时眼前一阵发黑,缓了片刻才扶着墙慢慢挪到门口。
房门向内打开,谢阮披散着头发走出来,站在楼梯口向下张望。
“早上好。”周邂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隐约还有点困乏导致的沙哑,“在看什么呢?”
猫走路本就没什么动静,遑论走廊上也铺着茸茸的地毯,而谢阮本人更是在低血糖的加持下,反应迟钝到了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可贵境地。
她顿了起码有一分钟,而后转过身,视线缓慢聚焦,对上周邂苍绿的眸子。
“早上好。”谢阮揉揉眼睛,“我在看楼下有没有早饭。”
事实上,她只是想通过楼下没人来证明自己今天起得格外早,但听上去过于幼稚,不太符合高岭之花的人设。
张姨负责给周夏时做午饭和晚饭,早餐都是提前一天备好的面包牛奶,但周夏时是周家最懒的小猫,十点前基本不见人影。等他收拾好自己从房间里出来,离中午也不远了,小零食和面包足够他垫垫肚子。
现在是早上七点,餐桌上空空如也,谢阮并不想去厨房里烤面包片。
周邂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楼下的餐桌,遗憾地耸了耸肩:“看样子应该没有。”
“你想吃什么?”他问。
谢阮心道我不想吃早饭,但见周邂已经下了楼,往玄关处走,只好拖着步子跟上去,很是勉强地说:“豆浆吧,一杯甜豆浆,谢谢。”
她无所事事地候在门边,歪着脑袋看周邂换鞋,头顶一撮呆毛倔强地支棱着。
“你怎么起这么早?”谢阮捂住嘴,又打了个哈欠。
周邂按在门把上的手停下来,无奈地笑了笑:“晨跑,而且今天要带夏时去新学校办理入学手续。”
矮了他半截的谢阮眼神涣散,隔着眼底浅浅的水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失焦的视线落在周邂线条有力的肩颈处,运动背心包裹着的身躯肌肉紧实,恰到好处,不过分贲张。谢阮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清新自然,有点接近薄荷草。
很少年气,也很夏天。
“走了。”他捏着门禁卡在发呆的某人眼前晃了晃。
谢阮回神似的哦了两声。
大门一开一合,四下又归于悄寂。
半个小时后,周邂满身是汗的从外面回来。
他把腾着热气的早点放在餐桌上,到客厅里转悠一圈,发现谢阮不在,抬头望向二楼,才注意到南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