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舒心些。

这也是圈内人大都觉得谢老师好相处的原因，他们眼里的谢阮，没有什么特别偏爱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厌烦的地方。

“可是，可是我真的很讨厌芹菜！”谢阮吸了吸鼻子，好像要把这二十年以来的委屈统统说给周邂听，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断续的重复的短句，“我真的，真的特别讨厌......”

周邂游刃有余的调笑陡然顿住，手足无措的人倏忽间变成了谢阮身前背影高大的青年。

谢阮浑然不觉，她都没有意识到眼泪溢出眼眶，顺着两颊落到地砖上，越积越多，锃亮光滑的地面像盛了两汪小小的湖泊，映照出越靠越近的两人。

周邂抬手揽在她肩后，像哄周夏时那样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他很克制地和谢阮隔着一段距离，但两个人的影子却紧紧贴住，仿佛周邂把人用力地按进怀里。

谢阮的回忆里充斥着她不喜欢的水芹菜味，此刻却被周邂身上的木香完全取代，她下意识地靠近那股深山雨后的清新，宛如倦鸟归林般迎向对方不算怀抱的臂弯里。

谢阮靠过来的时候，周邂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怔怔低下头，视线猝不及防撞见一段白皙纤细的脖颈。

猫的视力很好，他甚至能看清那片光滑细腻皮肤上细小的绒毛，和白玉下温热流淌的血管。这段脖颈的每一个骨节末端都显露着脆弱，按在谢阮肩后的手不自觉地收了收，周邂牙根有些痒，他最终还是完全拥住了谢阮。

厨房做了挑高设计，层高相当于两层的复式，顶上的吊灯自上而下拢住料理台边的两个人，柔和的光晕似乎延展了时间现有的维度。

周邂心里有一个沙漏，正在缓慢地运转，但心跳的声音太大，黑猫在砰砰的鼓噪间也晕头转向。

他生平第一次这样真实地感到自己被需要，一如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勇敢而真诚的小猫义无反顾冲入水中，救起一朵岌岌可危的玫瑰。

命缘的红线在他与谢阮间烙上羁绊，周邂环着她，像牵住了那根无形的线。

谢阮半趴在他胸前哭得抽抽噎噎，直到那一小片布料完全浸湿，才恍然回神，欲盖弥彰地往后挪了挪。

“不好意思。”谢阮别过脸，摸摸鼻子，卷翘的睫毛末梢还挂着几滴泪。

周邂低头看了看，深色棉质围裙上方洇开一团水色，他低低笑了声，伸手从谢阮身后扯过几张纸巾递过去。

“幸好穿了件围裙。”他半开玩笑道。

谢阮头埋得更低了，手里几乎要把餐巾纸攥出花儿来。

周邂失笑，见状只好带着神游天外的谢阮往对面的卫生间走去。他的手很大，环握一圈刚好能圈住谢阮的手腕，像领着周夏时上学一般，把人带到门前。

“谢老师。”周邂在她反应过来前松开手，沉沉的音色间难掩笑意，他无奈道，“放过这些纸吧。”

“洗个脸，然后去沙发那边休息会儿，饭好了我来喊你。”

谢阮讷讷地看着他回到厨房，而后才缓缓走进洗手间。宽敞明亮的空间中只有她自己，水池前的镜子清晰地框柱她稍显落寞的身影。

谢阮站在镜子前，盯着自己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镜中人双眼红肿，薄唇抿成一线，微微向下耷拉，鼻头通红，眉毛皱成一团，活像个吃不到糖的委屈孩子。

高岭之花的人设早在周邂升任她的生活助理后便崩塌得一干二净，真实的谢阮有些任性，有些挑剔，小毛病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她回想起刚才肆无忌惮扒拉着周邂痛哭流涕的样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皱了皱眉。

周邂真的是她见过最绅士最有教养的男生，谢阮拧开水龙头，掬了捧水扑了扑脸。

他们萍水相逢，周邂却总能戳穿她那副看起来真实的假面。

无论是车上偷窥被他抓包，还是停车场替她出头，又或者是旁人口中淮永运河下的舍身相救。

他似乎很希望我所有的快乐都发自内心，所有的痛苦都有人倾诉，谢阮双手撑在水池边，看着镜子里的人满脸困惑。

好奇怪啊，她想，明明认识不久，为什么会毫无保留地付出这么多呢？

谢阮想不出答案，她暗自唾弃主动求安慰的自己，但一想到周邂温暖的怀抱，心跳便不受控制地加速，这一方小而宁静的空间里，她错觉心跳声在回响，而在那不规律的跃动间隙，水龙头偶尔滴下几滴水。

水珠消失在瓷白水池里的瞬间，谢阮隐约窥见了一点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