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外生枝】
他。他可是黄天荡的里正,这话叫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他本同情她的丧孙之痛,再加上因这事对杨家生了几分不满,就想借机叫杨家补贴她点,顺道平一平自己的心气儿,没想到,嘿,反被扣了一大口黑锅。
他又看了眼钱睿的爹,冲他使眼色。
钱睿他爹立刻心领神会,忙叫上两个小辈去拉人:“婶儿,别闹了,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咱回去吧,啊。”
“你再不走别人就真把你送进官府啦!”钱家小辈也跟着劝。
几个人七手八脚,很快就把人半推半就地搀走了。
钱睿他爹跟在最后,走了两步后,想了想又停下来,扭头对杨濉道:“濉哥儿,这事你们也别怪金子他奶,她就金子一个孙儿,说没就没了,老人家一下子接受不了。她本性不坏的,只是悲痛太过,失了神智。咱们都是家有孩子的人,我想你应该也能理解。”
见杨家没人搭话,他又道:“其实她也不是故意针对你家。要说吧,最该为这事赔罪的就是那天贶了,可惜他人跑没影儿了;他爹娘要是还在,还能去找他爹娘讨个说法,可惜他爹娘也没了;然后吧,就该轮到他主子了,奴才犯事主人买账,也是理所应当,可……”
“你瞧瞧吴夫子家那惨样儿,几间大好房子眨眼被烧了个干净,谁还好意思再去找他讨说法,叫他赔不是呢?”钱睿他爹为难道,“可一直没人买帐的话,她心里头那股气儿一直堵着憋着,也不是个事儿,这才七拐八拐的找上了你们家。”
“她不是真想赖上你们了,只是想闹一闹,撒撒气,没别的意思。濉哥儿,你大人大量,又是读过书的,别跟她一般见识,别往心里去,啊。”
钱睿他爹好言相劝:“金子他奶也一大把年纪了,你就当做小辈人孝敬老人,给她当一回出气筒,可别再提报官的话了。大家乡里乡亲这么多年,以后还得互相指望呢,是不?”
他长篇大论说了一大通,杨濉却只简单回了句:“风大,您请回吧。”
钱睿他爹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濉哥儿……”杨曙道。
杨濉把手放在杨缳头顶,安抚地摸了摸,淡淡道:“我们也回吧。”
开门,关门。
始终垂眸不语的杨缳这时才抬起头来,含泪问道:“哥哥,我真的做错了么?”
“哎呀,姑奶奶,别哭别哭。”杨曙连忙蹲下替她拭泪。
杨濉回头看了眼院门,有一株半绿半黄的草正生长在门檐上,被凤吹得东倒西歪。
“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对与错。”他说,语气温柔而坚定,“只要决定做下的那一刻,问心无愧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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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梢头。
杨曙睡不着,干脆披上衣服出来散心。
杨濉正坐在廊下,低头思索着什么。
“虹蜺呢,睡下了?”杨曙走上前问道。
“嗯。哭了一场,没一会儿就睡熟了。”杨濉道。
“唉——”杨曙叹息,“好端端的,咋就出了这么个事儿呢。虹蜺还这么小,经历了这么一遭,也不知能不能缓过来。”
周遭静默下来。
杨曙沉思许久,似是终于下定决心般,咬牙开口道:“濉哥儿,我听你的,咱们搬到府里去吧。”
“阿叔,你确定了?”
杨曙重重点头:“眼下这环境已不适合虹蜺,闲言碎语太多,虹蜺长时间住在这儿,准得被毁了。”
他在这里活了大半辈子,可太了解这些乡里人了。别看今日这事儿算是了了,可用不着三天,金子他奶骂虹蜺害死她孙儿的那些话准会被添油加醋传遍十里八乡。
他们可不管什么对与错,冤枉不冤枉的,逮到一点儿是非就恨不得扑上去咬,活像一群尝到血味的蚂蟥。届时别说做功课做学问了,每天被那么多人明里暗里议论害死过人,虹蜺能不能健健康康长大成人都是个问题。
小侄女住在这里不可能快乐,他非常确信。
“且那吴夫子本就不大待见虹蜺,再加上这事儿,更不会好好教她了,我可不敢赌。还是搬去府里,再找家私塾比较好。”他说道,“我想过了,那几亩地虽然重要,但再重要也比不过人,大不了就把它们租出去,至于这间院子……”
他不舍地环视了一圈,道:“等逢年过节,回来看一眼,略住一住,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