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

江家大宅座落的位置很奇怪。

这个奇怪当然是哪吒的看法。

“宅院傍山北为阴，观这山脊于中间向外凸起如舌，舌尖正好朝着主宅。此地七藏不住，风吹水劫，为凶地。若是那山中有泉滋生阴物，甚至会吸尽宅中人的阳气，使其暴毙而亡。”

“没听懂，意思是这地方风水不好？”陈香末说。

“对。”哪吒遥遥望着朱红的大门：“江家的老爷既然能想到请道士除妖，又怎会不注意自己宅子周边的风水？有些奇怪啊。”

“奇不奇怪的，我们去探探就知道了。”陈香末看到前方已有三两个身着道袍的人叩响朱门，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江家给的报酬足有五十两黄金，被丰厚的钱财吸引，前来应征除妖的人很多。陈香末和哪吒随着这些人一同被家丁引入一个四方的小院子，人流一下子便挤满了这块空地。

在人群前方，摆着一口大缸，陈香末踮脚去看，发现缸里似乎是空的。

这是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对面的院门走出两排人来，被家丁和丫鬟簇拥在中央的是一个明丽的少女。她脸上覆着时兴的飞霞妆，发挽双刀髻，宽袖大裙，行走时裙摆四角缀着的十二银铃叮当作响，美不胜收。

她在阶梯之上站立，薄绸圆扇掩住下巴，晕红的眼角顾盼生辉。

“各位，想来大家都已知晓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少女的声音带着傲气铸就的脆硬：“降妖除魔可不是嘴上说说，各位得拿出点真本事，毕竟，我们江家的赏银不是那么好赚的。”

此话一出，下面的人群开始议论纷纷。

好些年长之人并不满意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对着他们颐指气使的，交头接耳地打听来人的身份。有消息灵通者便得意洋洋地说出自己知道的。

原来，这江家老太爷江巍在的时候，江家本是扬州一个极为普通的绸缎商户。其子江绍接过商铺之后，江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已然成为江南数一数二的富户。只可惜那江绍不到五十便身患恶疾，撒手人寰了。过了两年，江巍也跟着去了，如今接替江家生意的是他的长孙江山玉。而眼前的这位少女。便是江山玉的嫡亲妹妹——江丽玉。

江山玉，江丽玉，江扶玉……听起来就像是一个辈分的兄弟姐妹的名字。

“那您知道江扶玉吗？”陈香末赶紧追问。

那人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没听说过这名儿。”

吵嚷间，一个双颊虬髯的高大男子扯着粗豪的嗓子道：“那小娘子想要我们如何证明？”

江丽玉放下团扇，朱红的樱桃小嘴张口吐出话来：“诸位也看到了，这里一个空水缸，谁能让缸中凭空生满水，谁便能留下。”

“这……”虬髯男子有些犹疑。他不过是有个把力气的江湖游侠儿，压根没有修炼过什么法术，奔着江家丰厚的赏金来的而已。

“将这水缸装满便能除妖吗？”男子有些不服气：“不管什么妖怪，老子一拳头打死一个。”他说着，举了举自己沙包大小的铁拳，捏出“格格”的关节声响。

一大半人也随之附和，举着手抗议。

江丽玉的小扇扇得更快了一些，琉璃似的眼珠子瞪着下首的这些人。

虬髯男子认为自己在这场交锋中占了上风，抱臂笑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认为，江小姐，还是换一个比试的方式吧。”

“对啊！”底下一群人一齐喊道。

“诸位也是凭本事吃饭的人，何必为难一个小娘子？”一道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话音刚落，两道疏落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说话的那个身着飘逸道袍，长眉杏目，一张嫩生生白脸儿做出一副庄严肃穆的模样，看着有种违和的讨喜感。

孔方？！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香末询问地望向哪吒，哪吒微微摇头，表示他也不知情。

孔方压根没有注意到人群中的他俩，反倒是他身旁的男子一下子便将目光投了过来，落在陈香末的脸上。

这男子身量颀长有力，着墨绿色绣麒麟翻领胡服，系白玉宽腰带，双手负于背后，有种如松的贵气感。

他生得一张窄长的俊脸，长眉细鼻，薄嘴唇，厚重的头发紧绷地束于头顶，阳光下一圈白色的光亮。陈香末看着都觉得发际线隐隐作痛。

明明是个看着弱冠左右的青年，可他的眼神却深沉极了，甚至有种老者常有的疲态的洞察。他遥遥望着她，目光里有种看到认识的人的讶然，但很快便又归于寂无。

两人对视了几秒，那青年率先移开了视线。

江丽玉走过去抱住那人的胳膊，拖着嗓音似是撒娇地唤了声：“哥哥～”

江山玉似乎并不喜欢妹妹的大庭广众下的亲近，不自在地将手臂抽回，向前走了几步。

原来，这青年便是如今江家的主事人，江山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