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江扶玉在江家曾经的小院,在她“病逝”后便空了下来,里头看来许久没有打扫过了,积了很厚的一层灰。
书桌上还保留着她曾经读过的书,临摹过的字帖。陈香末在一个上锁的柜中,找到了一叠歪七扭八的练字笔记。江扶玉的字是精致的簪花小楷,一看就不是她写出的。
还有一些以及信笔描下的画,是各种玩乐的场景,画面里都有一只长尾巴的猴子和一个少女,或是一同荡秋千,或是在一张桌上练字,或是小猴子调皮干扰少女作画……寥寥几笔线条便勾勒出妙趣横生的场景。
陈香末往后翻,里头还有几张画风明显十分粗糙狂野,少女是根穿裙子的火柴棍子,头发就是黑乎乎的一坨,小猴子的身子和四肢是一条长线,尾巴高高翘起一个卷。
当年的小猴子被放走后,又回来找到那个善良的小女孩。彼时的她已然失去母亲,寄人篱下,孤苦无依,小猴子不仅是她最好的玩伴,更是她的依靠。
少男少女,两小无猜,便这样在寡恩薄情的祖父和父亲眼皮子底下一起长大。
陈香末默默地翻看着,心中涌上一种疼痛的温柔。
因为她知道,这个美好的故事并没有一个美好的结局。
最后一张画是一棵结满桃子的大树,底下站着一个梳双环髻的小姑娘,她把脸高高仰起,嘴巴也因为惊讶张得大大的。因为那树上正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少年,他一手抓着一只大桃子啃,另一只手忙不迭地还去摘桃。小姑娘的脚底下已然堆满了桃核。
陈香末将这些重新锁回抽屉,转身朝外走。
庭院里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她在里头这一会儿,似乎又来了不少人。
哪吒站在院中那棵光秃秃的大树下,他没有换下湿衣,红衫玉带,被背后萧瑟的枯枝衬得如鲜亮的一片春景。
一见她出来,他下意识地便握紧了双拳,双目亮起一片。
陈香末抿唇,另一抹鲜亮的身影闯入他们中间。江丽玉换了一身石榴红的裙子,裙摆以银线绣蝴蝶,行走间银蝶翩翩欲飞,脸上装点红霞,顾盼生姿。
因为她告诉她,哪吒喜欢红色。
孔方则是站在角落,眼观鼻鼻观心,像个透明人。
“你们为何都对我大姐姐感兴趣呢?”江丽玉斜眼望哪吒,天然一种少女的妩媚:“那哲哥哥,你认识我大姐姐?”
哪吒怔了一下,没有明白她口中的“那哲”是何人。见他没反应,少女又不依不饶地喊了一声:“那哲哥哥?”
他下意识地去看面前的陈香末,后者假装在欣赏光秃秃的树干。
他心下了然,只得回答江丽玉的话:“只听过名字。”
江丽玉还想问什么,就见红衣少年忽然走到桃树旁蹲下。雨后的泥土湿润,他毫不避讳地将手掌直接放在上面,垂眸半晌,道:“这里有阵法残余,有人曾在此布阵。”
他抬头望向江丽玉。
江丽玉立刻摇头:“没听说过有人在此施法,这个院落是废弃的,很少有人来的。”
“可曾有奇怪的人入府?”
“嗯……好像是有这么一个,祖父临终前,家里来过一个奇怪的女子,但她整日戴着黑纱帏帽,看不清样子。”江丽玉说:“这女子神出鬼没的,我只见过她一次。也不知她是何时离开的,总之她离开后不久,祖父也驾鹤西去了。”
“江老太爷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哪吒追问。
“是五月中旬早上,我给他请安的时候,他还拉着我的手要跟我说话,没说两个字,便去了。”
陈香末听着他们说话,一边抬头去看那棵树。刚下完雨,树枝上缀着好些晶莹剔透的露珠——这便是那幅画上所绘的,秋日里会结很多桃子的大树吗?
问话完毕,哪吒和江丽玉便要继续进屋去查看,陈香末刚才已经看过,不打算跟他们再进去一次。
她一个人出了院门,听得后方脚步声匆匆,回头一看,孔方也跟着跑了出来。
“你们吵架了?”他凑过来轻声说:“我在路上碰到李公子了,就这么傻愣站着淋雨,伞也不打,问他也不回话,一看心情就不好。刚刚看到你俩那别扭劲,我就猜,一定是闹矛盾了。”
“兄妹间哪有什么隔夜仇,来跟我说说,怎么了吗?”
陈香末听得心烦意乱,说:“他骗了我,就这样。”
“他骗你什么了?”孔方追问。
“就是答应我的事没做到。”陈香末加快脚步走在他前面:“你别问了。”
“可能是善意的谎言呢?你哥也是为你好啊,他总不会害你吧?”孔方的背后大喊。
陈香末走在前面,心道——可惜他又不是你亲生兄长。
随后便又想到,即便是亲生兄长,难道就可以全心相信吗,毕竟,有时候就连父母也是不可依靠的。
全世界唯一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