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血脉与命运

游光看到时影惊忧的眼睛，却无法给出回应，她的神识仿佛高悬于那片即将形成的雷云之上，又仿佛仍然清醒的站在原地，依照记忆中时影曾讲授过的，准确的结出每一个手印。

电火在鲛人少年身周川流不休，炙热的风鼓起她的发丝与衣袍，将她从地面托举而起，他们对面的冰族已收起武器，结阵蓄力。

天空中雷云终于凝聚，电光隆隆滚动，绽开层层雪寒薇花瓣般的法阵，炫目的阵法继而砰然破碎，在阴云之中展开雷霆的树桠。此刻，阴阳相摩，天地交聚，游光身如闪电的枝干，将天空的万钧雷霆导向地面，刺目的雷光犹如青白的电龙，向冰族咆哮着扑下。

游光的神识仿佛飞离了身体，远离这雷云，远离这即将碎裂的冰寒结界，这川流不息的瀑布与悬崖，这林木覆盖的群山，在日光之下，丛云之上，漂流飞浮，她仿佛不再有形体，也不再有欲求与忧惧，仿佛她就是日光，是层云，是长风，是世界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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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色的水下，白衣青年拂去眼前飞腾的泡沫，左右回顾，在这浮光明灭，潜流暗涌的海渊之中，急迫地寻找着什么，海水飘起他的发丝与衣袍，犹如龙须凤羽一般，随着他转身的动作飘舞浮动。

时影终于瞥到，远处被浮光点亮了一瞬的明月绡金色的光芒，闪身向那个方向游去。潜流遍布的深渊在九嶷山少司命的足下如履平地，顷刻之间便到达鲛人少年的近旁。

她仿佛失去了意识，双目紧闭，身体垂直地漂浮在水中，浮动的发丝在穿入海水的光线下，仿若有点点星芒闪动的大团青墨色烟云，一条巨大修长的尾鳍从衣袍下延伸出现，鞋袜已不见踪影，瑰丽的鳞片像精雕细琢的碧色宝石一般镶嵌在鱼尾上，在浮动的光影中映射出变幻的色泽。

鲛人少年的脸半掩在青墨色发丝之中，却如煌煌朝日穿透云层，似要灼伤敢于直视这面容的眼睛。她在海水之中的样子，仿佛才该是她本来的模样，比起人的美丽，更像是群山碧海，烈日冰轮，是自然的景观，神的造物。

这非人的美，像一把尖利的兵刃般刺入人的胸口，将痛苦与惊忧戳入人的心中，时影强自按下心中的忧惧，终于游过去，把手放在她的鼻尖下，又慌乱的牵起她的手，试探腕上的脉搏，触到了指尖下血脉的跳动，他终于放松紧绷的身躯，慢慢松了口气，转而轻轻拉起她的手腕放到自己颈后，小心地将她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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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光仿佛在丛云之间浮游，随着流风翻卷舒展，四散漂流，直到一个人拉住了她，将她从长风流云中牵挽，聚拢，让她重新凝聚了形体，落入一个怀抱之中。

浮光穿透海水，照亮了游光的眼睑，她睁开双眼，却恍如仍置身于天际云间。碧色的水下，刺绣着白色雪寒薇的衣袍在她周围鼓动飘飞，她柔软的青墨色发丝与他黑色丝缎般的长发交错纠结，在水中浮动着。

游光侧过脸，撞入了时影专注地望向她眼睛，他正蹙着眉，微微缩起眼睑，仿佛忍受着咸涩的海水，又仿佛忍耐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深刻持久的痛楚，却不肯移开眼睛。

正深望着游光的人，猝不及防地对上她转过来的眼睛，一时愣住，许久没有动作。

游光从没有这么近地看过他的脸，近到能看到细小的气泡，随着他眼睑的颤抖，从他的睫毛上浮起，向上飘去......他的眼睛这样美，这样宽广、温柔、静谧，却在深处涌动着复杂难辨的心绪，仿佛传说中的碧落海最深处，深邃沉静的海渊中，一刻不停地翻涌燃烧的地火......

她白衣的师尊，似乎在斑驳幽暗的海水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世人说“朗月入怀”，游光却感觉自己，恍然身处明月怀中。

那双深邃沉静，埋藏地火的眼睛闪动了一下，转移了视线，看向两人头顶隐约可见的浅海浮光，像是目测了到海面的距离，准备带着游光向上浮起。

此时，游光却突然听到一声噼啪的轻响，仿佛他们在海渊的下降中，碰碎了什么气泡，几不可见的薄薄的水层，瞬息间包裹了两人，又像被深渊中的什么东西吸引一般，带着他们快速下沉。

游光和时影，坠入苍梧之渊的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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鲛人少年赤着脚，站在渊底的平台上，四处环顾着...她和时影的一落入平台上的结界，衣袍就瞬息干透，她的尾鳍重新化作双腿，只是丢失的鞋袜裈裤已无处找寻...深渊之下，景色昏暗难辨，只能隐约看到周围环绕着巨大的石柱，仿佛是已经残破销蚀的，昔日的廊柱殿宇。

海渊的远处，隐约传来了隆隆的声响，好像有一个身体绵延千里，长有四爪的巨人，正急切地飞奔而来。时影凝神静听着，眉目一凛，举臂将游光挡在身后。一条晦暗青白的巨大身影起伏游动着靠近，环绕住两人站立的石台，缓缓抬起带着须毛鳞角的头，向他们一点点凑近，是龙。

祂看起来衰老而苍白，本该宝石一样流光闪烁的鳞片，如今好像灰岩一般易碎且毫无生息，缕缕